同时,店外。
几位目瞪口呆的张家公子还愣愣地站着,许久才回过神,相互看看,一脸茫然。
他们又忍不住挠了挠头,风吹得思绪纷飞,再看向已在“便宜坊”坐定的张芸京,这才纷纷回过神来。
还愣着干啥?
走啊!
随着张家子弟一个个表情各异踏入“便宜坊”,各自找位坐下,午后的小店再次热闹了起来。
一刻钟后。
厨房方向传来喊声:“卤煮火烧来啰!”
江辰亲自端着托盘上来,将热气腾腾的卤煮摆在张芸京及各位张家子弟面前,边上是金黄色的火烧。
菜肴上齐,江辰退后半步,大声自夸:“几位公子,请慢慢品尝,不是小的不要面子,不过……小店这卤煮,汤汁浓郁至极,尤其是豆腐炸得酥软入味,绝对一流!”
这一出自我推销的戏码,让张芸京和几个张家子弟都愣了愣。
江辰也不在意,继续笑眯眯地自夸:“各位少爷再尝尝小店的烧饼,这烧饼…层层酥脆,满口留香,老幼皆宜,一试难忘!”
随着江辰自吹自擂,几个张家子弟连同几个护卫都呆呆地看着他,一个个目瞪口呆。
大家伙活了这么久,从未见过如此奇葩,更没见过有人这样夸自己的。
而江辰依然满脸堆笑,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张小姐终是憋不住,红唇微翘,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这一笑真是美极了。
但随即她又觉得不妥,急忙抬起手臂,用衣袖遮住那绝美笑容,却又忍不住抬头望来。
美人白了江辰一眼,那明艳的脸上带着几分娇羞,樱桃小嘴中吐出几个字:“真无赖…不知羞耻。”见她终于笑了,江辰彻底放心,心中的大石落下。
全靠这些年在横店磨练出的演技,这一番插科打诨,装疯卖傻,总算哄得这位首相千金由怒转喜。
真是太不容易了!
望着那张明艳的脸庞,江辰讪笑着,憨憨地搓着手,暗暗抹去冷汗,心想这宰相家的千金发起脾气来,可真是…
让人招架不住。
不过江辰很快就释然了,好像一切本该如此。
谁让她父亲是张远谋呢?
随着张芸京这一笑,店里的气氛变得和谐,旁边的张家子弟看着表妹娇嗔的模样。
再次被这场景弄得摸不着头脑。
几个人也只能跟着傻笑:“哦…呵呵。”
笑声里带点迷茫,却又不失礼貌。
不久,只见自家小姐终于放下袖子,那俏脸再难保持冷漠,竟有几分绯红,纤纤玉指拿起筷子。
她先轻轻咬了口烧饼,发出清脆声响,随后尝了一片薄薄的五花肉,品了品,便低头小口品尝起来。
一旁,张天忠眉头紧锁,心中不解,这么薄的五花肉究竟哪里好吃了,能填牙缝吗?
哪里比得上红烧肉...
然而,尽管这薄薄的五花肉看似没什么营养,连个壮汉的牙缝都塞不满。
张芸京只尝了一片,就胃口大开。
作为首相千金,她原本不喜荤腥,但这薄肉片口味清淡,鲜美而不腻,口感独特。
很快,张大小姐大快朵颐起来,一口烧饼,一口卤煮五花肉,举止虽优雅从容,夹菜不疾不徐。
但在不经意间,雪白的额头上已渗出细细的汗珠。
江辰一边笑眯眯地侍奉着,递茶送水,看着她将自己精心烹饪的美食一片片享用。
如此近距离地欣赏她雪白的颈部,明眸皓齿,无一处不美。
这时,同桌的张家子弟也纷纷拿起筷子品尝,一时间,小店里只剩下轻微的吞咽声。
其实这已不是简单的卤煮,而是江辰的巧妙构思。
像张府千金这样的金枝玉叶,还有什么美食没尝过?什么鸡鸭鱼肉没见过?漱口都是燕窝鱼翅。
江辰琢磨她应该不喜欢油腻,但太清淡又没营养,于是想出了这个奇招。
果不其然,眼见张大小姐不自觉地吃完了一碗卤煮、一个烧饼,食欲大增...
江辰连忙轻声问:“张公子觉得怎样,要不要再来一碗?”
张芸京用洁白的手帕擦了擦嘴角,即便大快朵颐,仍保持着大家闺秀的淡然:“不用了,这卤煮…很普通。”
江辰一愣,随即微微一笑。
“好嘞!”
客官说了算。
片刻后。
酒足饭饱。
张芸京又悠闲地坐在店内,不再理会江辰。
此刻她仿佛将江辰当作透明,只是摆着大小姐的架子,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消磨时光...
江辰只好主动上前,笑道:“张公子吃饱了吗?”
张芸京擦了擦嘴,挑了挑黛眉,冷声道:“自然吃饱了,江兄如此清高,何故前后不一?”
语气中仍带几分嘲讽。
那娇俏的表情仿佛在说,你不是很清高吗?不愿攀附权贵吗?还舔着脸来讨好本小姐?
江辰一时语塞,无言以对,只好露出愧疚之色,诚恳地说:“昔日公子与我初遇时,尽管小姐待我以礼,但我…身无分文,两袖清风,怎敢唐突佳人?”
说这话时,江辰是真心实意的。
考验演技的时刻到了。
此刻江辰低垂眼帘,憨厚的脸上带着几分忧愁,几分迟疑,清澈的眼睛中流露出对世间炎凉的无奈。
那神情仿佛在说,我当时穷困潦倒,而你长得如此美丽,又是首相千金,我怎敢高攀?
毕竟身份地位相差太大了...
随着江辰缓缓讲述,那忧郁的眼神,真挚的情感,让店里变得异常宁静。
万籁俱寂。
张天忠、几个护卫、张家子弟,乃至柜台里的小丫鬟李若彤,都眼巴巴地看着江辰。
不说别的。
光是这扮相,这演技,这一脸的忧郁,真挚的情感,实在令人动容!
许久。
张芸京似乎有所触动,轻声说:“芸京明白了,江兄无需担忧,芸京行事只求无愧本心,从不受世俗约束。”
江辰心里踏实了,咀嚼着这话。
这倒是肺腑之言。
一个姑娘长得那么貌美如花,二十出头还没婚配,平时又爱穿男装满街溜达……
确实挺不拘小节的。
毕竟人家是首辅府的千金,谁敢去管呢?
听了这话,
江辰又抱了抱拳,诚心诚意地再次道歉:“是我江某见识浅薄了,实在惭愧,惭愧啊。”
看着张大小姐微微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像是心结打开了,原本略显沉闷的气氛又活跃了起来。
这时候已经到了下午。
随着张大小姐的心事解了,她在小店里坐够了,便悠哉悠哉地站起来,对着江辰展颜笑道:“那么,芸京就此告别,咱们改日再会吧。”
说着,
她领着一群随从向外走去。
江辰连忙跟上,站在便宜坊的招牌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高声说:“张公子慢走哈……再来玩啊。”
不远处,
佳人转身向他挥手,那曼妙的姿态让江辰的心不禁又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没过多久,
在江辰的远望中,张府一行人不急不缓地走到巷口,和已在那等待的十几名侍卫、仆人们汇合。
众人上马,在侍卫的护送下正要继续往城外去。
可张芸京一时觉得没意思了,便有些郁闷地说:“不去了,天色已晚……回府吧。”
大家愣了愣,互相看了看,连忙应道:“是。”
于是侍卫们调转马头,扶各位少爷小姐上马,一行人原路返回,打道回府。
张府的人骑在马上,再次被风吹得发型凌乱。
天……要黑了吗?
张天中忍不住抬头望天,看到三月里温暖的阳光正温柔地洒下来,让人感觉暖洋洋的。
张天中不由得有些疑惑,这才刚过中午不久,离天黑还早呢,他觉得小姐今天有点不一样。
可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从清风街到内城的路上,几个张家子弟骑马而行,带着十几个侍卫缓缓前进,一边轻声议论:“这家伙……哼!”
“狡猾的东西!”
一番讨论后,这几个出身张家的公子哥一致认为江辰狡猾,并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那人讨好巴结的心思全写在脸上,
瞎子都能看出来!
这种人见多了。
于是,大街上弥漫着淡淡的醋味,几个人边议论边偷偷看张芸京。
只见张小姐那明媚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像佛系的观音菩萨,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众公子有点无奈,识趣地闭了嘴。这位表妹是和他们在张家族学里一起长大的,她的脾气大家都清楚。
再说就不美了。
但终究有人按捺不住,小声说道:“不过是粗鄙之人,既没有功名,又没学问,我们……不屑与之为伍。”
侍卫张天中在旁默默跟随,不敢插嘴,心里却嘀咕,这话不公平。
不对头。
抛开身份不说,张天中觉得江辰还是很有才的,至少能写出那么好的对联,就凭挂在丞相书房外的那一副,你们能写得出吗?
张天中眯起眼,又忍不住想起那副惊世骇俗的对联,这几天它火得很,几乎红遍半边天。
朝廷大臣,六部官员,凡是有幸进丞相书房的,都会停下来品评称赞一番,都说那副对联是前所未有的佳作。
真是惊世骇俗!
张天中虽粗枝大叶,不懂对联好在哪,但他心里有数,对江辰非常佩服。
张天中觉得世事难料,莫过于此,谁能想到丞相书房门前的千古名对,竟是一个小掌柜写的。
听说那对联都传到皇宫里了,连皇上、太后都知道,听说太后也赞不绝口呢。
再说,
如果江辰真想巴结小姐,当初小姐邀请他进相府当客卿,他又何必推三阻四?
就凭那副在京城里官场走红的对联,足以换取光明的前程!
张天中心里盘算着,脑海中浮现出江辰憨厚的脸庞,他是不是另有所图……
张天中摇了摇头。
不像!
午后的大街上安静下来,只有马蹄的哒哒声。
同时,便宜坊里,
随着张小姐等人的离去,小二、李若彤、李婶等人开始收拾碗碟,倒剩饭剩菜,清理垃圾。
江辰独自一人坐在店门外的上马石上晒太阳,望着人去巷空的巷口,一边想事情,一边悠悠地叹气。
小二一边收拾碗碟,一边瞧着失魂落魄的江辰,不由得低声嘀咕:“掌柜的这是……丢了魂儿?”
李若彤撅起小嘴,哼了一声。
就你话多!
眼瞎了都看得出来。
小二不敢得罪她,连忙低头搬走收拾好的碗碟。
一转眼,天黑了。
便宜坊关门打烊。
大周皇城在夕阳余晖下又一次从喧嚣归于寂静,片刻后,黑暗笼罩着这片大地。
半夜时分。
江辰正呼呼大睡,梦见自己五花大绑被押到刑场,刽子手举起了鬼头刀……
突然间,
江辰从噩梦中惊醒,翻身坐起,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
被冷风一吹,湿衣服贴在背上,凉飕飕的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