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林九鱼习惯性地在院子里面,跟着阿三打一套养生的拳法,活络气血,疏通经脉。
“你怎么在这里?”
“感情现在都察处成了收养所了。”
见到从厢房里出来的赵蓉儿,林九鱼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昨晚被赵府的家奴驱船放箭追杀,吓坏了赵蓉儿。
她哪敢回家,害怕事情败露。
更怕‘父亲’赵松心狠手辣,把她这个养女给悄无声息地灭掉。
赵府丞的手段,作为养女是最为清楚不过。
几乎一晚上没有睡觉,赵蓉儿明显精神萎靡,面对调侃提不起半点兴趣。
“我突然记起,手下管事的说,今天会有一辆通州的货船抵达码头,装卸一批名贵的中药材。”
“我怀疑,那些家伙会趁机把所需要的东西,通过大货船运走带出去。”
“我得赶紧回去码头处理,看能否找出隐藏的东西。”
林九鱼想起昨晚龚闻说的,赵松通过码头河道进行运输,但具体是什么东西,藏得很紧,根本不清楚。
他缓缓地停下手脚,皱起眉头担心道:“要不要派人护卫你的周全?”
赵蓉儿的身份很尴尬,也极为危险。
一旦赵松狗急跳墙,或者阴险发狠,像她这种夹带私仇的养女,断然不会放过,清除灭口是最后的结果。
彻夜未归,以赵松的性格,肯定对养女有所怀疑。
把灭口仇人的女儿放在身边豢养,不得不佩服他的胆大包天。
“不用了,大白天在码头上,我也有自己的人,他不敢撕破脸皮动我。”
“况且,码头要出港口,每一艘船都需要我的手令!”
赵蓉儿脑袋还是很清醒的。
她对赵松还有用,起码能保障暂时的人身安全。
“既然达成了合作关系,坚守同盟,遇到什么困难危机,来都察处吧。”
“进了这个门,我敢保证阳云府没人敢动你!”
“即便他是府丞大人!”
林九鱼淡然的话语中,不掩饰的傲然和自信。
听到这话,赵蓉儿忧愁的眉宇才舒展了些,嘴角弯起说:“你这家伙人还算是不错的。”
“放心吧,大仇未报之前,我不会让自己死的!”
她都这样说了,林九鱼不好再多嘴。
待得赵蓉儿离开都察处,打完收工的林九鱼,就在院子的石板凳上,吃着小春端来做好的早饭。
“青山的背靠准备怎么样了?”
吃着面条,林九鱼闲聊地问。
自从林青山受伤后,他便特意让其留在家中养伤,顺便复习功课备考。
小春颦颦一笑道:“那个木头呆子,别人都恨不得一天到晚挑灯夜读,他就说什么功在千秋,利在当下,读书是平时的积累,不是临时抱佛脚。”
“整天跑出去跟那个叫做‘陈兄’的女人,到处游玩,哪有心思读书了。”
闻言,林九鱼哑然失笑。
“哈哈,他还没看出陈兄是男扮女装的?”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随他去吧。”
小春盈盈笑了笑说:“可不是嘛,蠢死了,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个假男人,偏偏那个木头呆瓜看不出来,真是急死人呢。”
“我还打听了一下,那个陈兄是富绅陈家的大女儿,也就是那位陈英大人的妹妹。”
“是跟青山有婚约的那个吗?”
“正是!”
“好一个缘分啊,真是妙不可言。”
林九鱼胡思乱想说:“到时候两者揭穿了身份,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个尴尬。”
“有点儿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味道。”
“小春,你拜祭了父母吗?”
放空吃早饭的林九鱼,这才记起小春说过,一路跟随而来除开伺候以外,还能回到家乡拜祭父母。
小春眼神明显暗淡了下来,手指不断抓紧揉搓,支支吾吾。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我们是一家人,有事的话,能帮的我一定会帮忙!”
林九鱼宽慰道。
小春提一口气说:“刚才那位是赵家府丞大人的大小姐吗?我小时候见过。”
“小时候,我们家也是有点儿产业,衣食无忧;但很快被人盯上了,巧取豪夺,霸占了田地,抢夺了财产。”
“那人当年还是个小吏,如今却成了一手遮天的大官了。”
说到这里,林九鱼试探问:“是赵松赵府丞?”
小春小心翼翼地点头,那害怕畏惧的眼神,不敢正眼去瞧眼前吃得正香的大人。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千古不变的真理,放在哪个时代都合适。”
林九鱼眼角闪过一抹冷厉,话语却淡然从容。
“看来他是典型的两面人,平日里待人和善好客,背地里却是阴险毒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辈。”
“难怪就连知府大人龚闻,都要乔装打扮出来跟我见面,是怕被一手遮天的赵松耳目发现。”
“想不到,阳云府的天,姓了赵!”
感受到林九鱼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小春害怕地哆嗦道:“大人,我只是发一下闹骚的,您可别跟放在心上。”
“逝者已逝,小春只想追随大人,好好的生活过日子,其它的没关系。”
多体贴的丫鬟,处处为别人考虑。
快速扒拉碗中的面条,林九鱼吃得满嘴是油污,咧嘴一笑说:“就凭你煮的这碗炸酱面,本官肯定会替你找回场子来。”
“我是孤臣,以得罪官邪为乐趣,不求有明日未来,但求无愧于心!”
“自家的人被欺负了,我都无能为力的话,那这个官.....别当了,回家种田去吧!”
小春眼眶中闪动着泪花,鼻子突然发酸,低垂着脑袋哽咽。
“不管大人怎么样,小春誓死追随!”
......
赵府。
饭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精美早餐。
油条、豆浆、面、粥......
即便是看到如此丰富的早餐,赵松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岂有此理,林九鱼欺人太甚了!”
他怒不可遏地拍打桌子,吓得周遭的下人们,纷纷匍匐跪倒在地上,战战兢兢,生怕被眼前权势淘汰的大人所迁怒。
“蓉儿一夜未归吗?”
他横眉瞪眼,老态龙钟的管家轻轻点头:“大小姐没回来,但有人报信说,她在码头处理东西,提盐司等衙门被都察院的查了个底朝天,很多要协助的忙不过来。”
胃口还不错的赵先,沾着豆浆吃油条。
“又是都察院,父亲,搞不好,他们两个联合在一起了。”
“儿子早说过,大姐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她迟早会发现以前的那件事!”
“留在身边,是个隐患。”
赵松咬了咬后槽牙,冷哼道:“发现又如何呢?”
“养了那么多年,就等着把她当成弃子,不然,手下那么多能人异士,轮得到她一个女儿家家的去管码头?”
“都下去吧,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垃圾!”
他愤怒地屏退了伺候身边的下人。
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父子俩。
“父亲,接下来怎么做?”
赵先主动替父亲倒了一碗豆浆,轻轻放在后者的跟前。
赵松喝了一小口,感觉味道不是很好,皱起眉头。
“徐管事挂在了都察处门口的大树上,这是赤裸裸的打我们的脸面。”
“林九鱼这招可谓阴狠毒辣!”
“既然撕破了脸皮,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除了弄死他,没有第二个选择!”
“反正,一个监察御史罢了,也不是没有弄死过。”
赵先悬着的心放下,嘴角上翘,十分嚣张地说:“也是,通州那边的也是咱们派人过去联合一起弄死的。”
“就算右佥都御史亲临调查,也要饮恨当场!”
“呃?”
听到儿子说漏了嘴,赵松一个瞪眼,赵先马上低头怂了。
“这些话别乱说,每一个字都是诛灭满门的大罪!”
赵松提醒了一句,抬手指了指鸡汤面,儿子心领神会地弄小半碗过来。
“回头找个市井小人,把徐管事给割了。”
“面子为大!”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灭了口,让人送了命。
这就是赵松!
赵先点头表示知道。
“至于林九鱼......暂时别招惹,他就是一条疯狗,而且,不是普通的那种,是很有脑子的疯狗。”
“明面上是处理三司的贪赃枉法,税收减少,背地里却查了码头上藏匿的匈奴人。”
“这份机智敏锐,绝不能把他当成一个有点儿运气的贱籍小捕快。”
“既然是敌人,那就要有足够的重视!”
赵松简单吃了几口面说:“眼下最重要的,是码头的货物。”
“待会儿通州的货船靠岸,你得亲自去找蓉儿,把货物给运送出港。”
“千万别让她捣乱!”
“如果她硬要捣乱呢?”
“必要时候,要采用必要的手段!”
“你不是一直想得到这个高傲的女人吗?她为了逃避跟你成亲,对为父以死相逼。”
赵松的眼眸闪烁过一抹腥红。
“那时候时机不成熟,现在......只要最后这批东西运走了,她没用了,随你处置!”
闻言,赵先大喜,看到桌上的美食更有食欲了。
.....
码头的楼阁上。
疲惫的赵蓉儿,正在揉搓着眉头,美目紧紧盯着河岸边上,那一艘通州的商船。
船只很大,把周边的小船都比了下去,近乎占据了港口的三分之一,来往的工人,正在一箱箱地搬运货物。
整个码头因为这艘大货船的到来,而变得热火朝天,熙熙攘攘。
“姐姐,还有不到半个时辰,通州货船上的货物就快要搬下来了。”
身后,一位英气飒爽的女子,同样怀揣着忧心提醒。
她叫英子,是赵蓉儿身边最得力的人。
“我知道了。”
“我们每天都在盯着货船的上下,为什么就是找不到那些家伙隐藏的东西呢?”
“他们也没有用官府的名义去行方便。”
赵蓉儿很是不解。
英子无奈叹气道:“姐姐,我们之前派遣了奸细混入其中,翻找货物,但都是很正常,没有一点问题。”
“他们的藏匿手段太高明了!”
赵蓉儿长叹一声:“是啊,太高明了。”
“高明到,在我眼皮底下干坏事,我们还是被当成了瞎子,愣是揪不出问题来。”
“我有何尝不清楚,他把我当成了弃子呢?”
“一旦事情结束了,我就会被父亲无情的抛弃,成了替罪的羔羊,被推出去顶罪。”
“就像林大人说过的,风险和机遇并存。”
“之所以处心积虑地冒险把持码头业务,就是想揪出父亲的问题。”
“偏偏一次都没能找到!”
她银牙紧咬,愤恨不已。
英子耳朵一动,听到阁楼的梯子,传来脚步声,赶紧抓紧腰间上的佩剑,闪现到楼梯口。
“信送到了吗?回信?好,下去吧,盯着点,尤其是生面孔的人!”
从送信的手下拿过一封信,英子递过去。
“姐姐,林大人的回信。”
“你一夜没睡,吃点东西吧,别敖怀了身子。”
看了一眼桌子上已经冷掉的饭食,她关心地说了一句。
“好,我吃一点。”
即便没有感觉到饥饿,赵蓉儿拿着信,坐下来,准备吃点。
英子也贴心地忙碌,替姐姐分配饭食。
不料,刚碰触到凳子的赵蓉儿,立马从位置上弹跳了起来。
“该死的,真是心狠手辣!”
“父亲啊,好一个父亲。”
“狼心狗肺都不足以形容你的手段。”
“怎么回事?”
“吊在都察处的徐飞刀,混乱中被人割了喉!”
后面几个字,赵蓉儿是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
一股寒意冒了起来,英子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都察处门前杀人,真大胆,不要命了!”
“怎么感觉有点狗急跳墙的味道?”
轻轻摇了摇头,重新坐下来的赵蓉儿说:“父亲什么性格我最清楚,他绝对不会狗急跳墙的。”
“他这个人最爱面子!”
“徐飞刀被吊在都察处的大树上,谁都清楚他的身份,代表着赵府。”
“丢了赵府的面子,无异于丢了父亲的面子。”
“所以,他才心狠手辣的把人杀了!”
“好歹徐飞刀也是忠心耿耿的奴才,侍奉多年,却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
“林大人也是够狠的,就算死了,尸体也要挂着!”
英子错愕咋舌,良久才从干涸的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
“一个比一个狠!”
“这就是高手的过招吗?”
赵蓉儿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平复心态,勉强吃了点东西的赵蓉儿,刚放下碗筷,英子匆匆跑了上来。
“姐姐,下面有个人叫做李青山的,他自称是林大人的幕僚,要见一下你。”
“李青山?我在都察处见过,让他上来吧。”
噔、噔、噔......
脸上还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李青山上来了。
“见过赵姑娘。”
“大人突发奇想,让我带一句话来。”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不露马脚的事。”
“既然岸上码头和船只没有找到所需要的东西,何不尝试一下到水下找找呢?”
水下?
轰隆!
赵蓉儿苦思冥想,一直解不开的难题,被李青山所带来的林九鱼之话,点醒了。
宛如五雷轰顶般的茅塞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