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人,我们只是吃了点银子,绝对没有谋害长公主的心思啊!”
“这算哪门子的道理?宁可杀错一千,不可放错一个!我冤啊!”
“谁他妈的窝藏匈奴人?快给老子站出来,自己死就算了,还要害死我们!”
安静不过数秒,大堂前立即群情汹涌。
原来有生存希望,故意装作鹌鹑一样的三司堂官们,听到林九鱼言之凿凿的武断,不淡定了。
谋反叛逆!
这可是杀头灭族的大罪!
在场的都是官场人精,哪有不懂的道理。
越是混迹于名利场时间长的,越是畏惧头顶上那一片天。
那是源自于灵魂的颤抖,害怕,恐惧!
唐流惊悚的瞳孔在剧烈波动,看向哥哥唐冲失声喊叫道:“哥,不是这样的,你不能这样。”
“别下令啊,我不想死,我还没成亲呢!”
唐冲气得浑身发抖,呵斥道:“闭嘴!”
已然被恐惧充斥内心的唐流,转而把目光看向林九鱼。
“林大人,不是这样的,码头虽然是我们三司分管,但是人员鱼龙混杂,我们也不清楚里头藏着匈奴人!”
“我....我犯贱,我不应该顶撞针对您。”
“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想死!”
他悲伤地哭泣,眼泪和鼻涕一起流淌下来,甚是凄惨。
早已没有了昨晚那种傲然嚣张的态度。
领略到了林九鱼铁腕手段,除了害怕就是害怕,还成为了他们心底的梦魇。
唐流求饶是可以预料的,毕竟,以他的身份地位和脑子,只能看到表面第一层。
自以为是的认为,是自己得罪了林九鱼才遭到如此猛烈的报复。
栽赃嫁祸的手段显然太简陋,对于林九鱼来说,只不过连消带打,顺手为之。
即便知道和看穿了目的,仍旧不能阻止事态的发生!
内里的一层,则是唐冲和林九鱼的斗法!
更深的,是大理寺和都察院之间的厮杀!
以及上面错综复杂的大人物关系,彼此之间隔空出手。
眼下场面已然被林九鱼一番话给抬高了,快要达到失控的边缘。
唐冲明悟里面的弯弯绕绕,胸口剧烈起伏,尔后强行压制。
尽可能用平静的话语说:“林大人,三堂会审是不能草率决定的,这不仅关乎在场多人的性命,而且他们还是朝廷任命的官。”
“说杀就杀,犯了忌讳!”
曹云阴阳怪气地说:“刚才曹飞还不是唐大人一句话,说杀就杀了啊。”
这话一出,差点把唐冲给咽死!
狠狠地刮了一眼轮到看戏的曹云,唐冲把心一横,咬牙道:“林大人,曹大人,本判官有些时候一心为公,急躁成事,对人情世故方面有不少的疏漏。”
“如果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认错了!也认输了!
生死攸关的当下,唐冲为了保住弟弟的性命,终于是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曹云旁敲侧击的打一下秋风可以,但要拿主意,肯定得林九鱼。
此时,所有目光,都交汇在那个悠然放下了茶壶,轻松写意站起来的身影上。
林九鱼平静的眼眸,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唐大人说哪里话呢,同朝为官,既然你开了三堂会审,那么咱们就遵照规矩来办事办案。”
“公务中意见不合是常态,哪谈得上得罪一说?”
“您还是赶紧断案吧,我们都等着呢。”
听到这番话,作为旁观者的曹云,都不由心头一紧。
危机感跃然心头!
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家伙,有机会绝不手软,把敌人往死里弄。
若非情不得已,我真不想跟这家伙为敌!
他心头苦涩中暗暗警惕。
问题再次回到了唐冲手里,在底下诸多期盼的目光下,他倍感煎熬。
心底那种难以言喻的痛苦,瞬间充斥全身。
“林大人,真的没有回旋余地吗?”
他姿态放的很低,不甘心询问。
林九鱼眉头轻挑:“如果本官没记错的话,青丘山坡的截杀案,一共死了36人。”
“那36条人命,唐大人是准备视而不见吗?”
“还是说,长公主的命令,对于你可以不听呢?”
“亲弟弟,犯下如此严重的滔天大罪,作为九宫判官的你,大家都知道你为难了。”
“法不容情啊,唐大人,真没办法,谁让唐司长玩忽职守,疏忽大意,让匈奴人偷摸溜了进来,有机可乘。”
“如果不是曹大人机敏洞察,恐怕那几个匈奴人早已逃之夭夭,到那时候.......就不是杀头而已了!”
不是杀头?
牵连到奸细霍乱的叛变,有这方面的嫌疑,皇上震怒的话,夷三族都不为过之!
唐冲顿觉寒意袭来,背后凉嗖嗖,愤恨中带着不争气的目光,狠狠地瞪了一眼唐流。
有长公主的背书,有把柄在人家的手里,唐流这次恐怕真的不能善终了。
正当唐冲踌躇之际,一直作对的曹云,轻轻地提点说:“唐判官,阳河的码头上确实找到匈奴人尸体,经过林大人和庄将军的调查,证实了他们就是截杀长公主出嫁车队的人。”
“但是嘛.....”
“林大人的意思是想继续追查下去,毕竟还没真正找到内外勾连的奸细不是吗?”
“本官建议,这群人的项上头颅先保留一下,案件迟早会有个水落石出的时候。”
“到那时,再做定夺也不迟吧。”
“现在杀了的话,有打草惊蛇的嫌疑,林大人,你说呢?”
好家伙,刚才还亢壑一气,同盟阵线,转眼过来立马调转枪头,针锋相对,帮助唐冲了。
曹云这番操作,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这才是官场里典型的心态!
见林九鱼冒头出来,逐渐势大,曹云立马跳出来配合唐流压制一下。
所以,林九鱼由始至终对曹云的警惕是没错。
别看这家伙处处示好,有是送礼,有是帮衬说话,实际就是利益上的同盟罢了,脆弱到不堪一击。
而且,曹云的话确实说到林九鱼心坎里去。
蓝大人的身份还没有发现揭露,奸细还藏得很深,很狡猾;林九鱼这时候确实不适合打草惊蛇,以免造成阻碍和麻烦。
听出了曹云提醒的弦外之音,唐冲眼珠子咕噜转动,心里多少有了计较。
“林大人,曹大人提醒了,本判官也认为确实不宜打草惊蛇,杀不杀也就一句话的事,你还怕他们跑了吗?”
“先留着吧,押送回大理寺黑牢等候发落才是正路。”
“也好让林大人在后续的调查中,更加方便,更加容易。”
重新拿捏住利害关系,摸透了对手心理,唐冲恢复了那么一点傲然和自信。
“本判官管辖的区域内,出现了如此恶劣的行径,我早已禀报上峰,调兵遣将而来,协助林大人的调查。”
“不日将会抵达阳云府,交给林大人指挥。”
作为手下留情的报答,唐冲肯定得支援帮助才行。
这也是曹云刻意提点的东西。
利益交换!
闻言,林九鱼露出思索沉思的表情。
他不是在权衡利益是否足够,而是在想......
刚才曹云眼瞅着自己的堂弟被拖去出,秋后斩立决的悲壮心疼,是不是真的?
“虽然本官知道长公主的急切,但既然两位大人都遵循律法办事了,也体贴地为本官考虑,还能有什么意见呢?”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总要让本官给长公主一个交代吧?”
话说得很是漂亮,简而言之无非直说:眼下这群人可以暂时放过,但就这么轻松的走个过场,他林九鱼可不会同意的。
唐冲嘴角抽动一下,果断下令:“好!”
“把这群家伙给我拖下去......廷杖三十!”
“谁敢求饶一句,加倍廷杖!”
本还想求情的官邪们,面对唐冲不讲情面的厉声呵斥,顿时哑然闭嘴,到嘴边的话都硬生生憋了回去。
唐流默认了!
林九鱼接二连三的手段下来,已经让他差点当场尿裤子。
不用死,廷杖三十受点皮肉之苦,算捡到了。
虽然廷杖三十可不是很好受的罪,相反,体质差点的也会打死人。
但对于背上无辜的罪名含冤而死,这种惩罚很容易让人接受。
“付千户、萧银把、费千户,你们三人亲自监督执行。”
“两位大人盯着呢,千万别徇私枉法哦,不然,后果很严重!”
林九鱼端起茶壶摸索着提醒。
“得令!”
三人恭敬拜服。
三下五除二把人给拖了出去,就在静心堂的前院里,开始廷杖执法。
立即传来一阵阵凄厉的惨叫。
“三堂会审结束了,两位大人,再会!”
今天从阳州城奔袭数十里前来找茬的唐冲,吃了一肚子的憋。
二话没说,告别后腐朽离开。
酝酿许久,盛意拳拳的招式,不但对林九鱼没有任何用处,还被反了伤害,暴击了。
“他肯定没走远,在外面等着接唐流回家疗伤。”
曹云善于预测事态,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林九鱼则一副关我鸟事的态度。
“曹大人总是走在被人面前,可谓机关算尽,让本官都佩服不已。”
“只可惜啊.......”
可惜什么?
不用挑明着说,两人立场身份已经决定不可能成为朋友!
“林大人别抬举了,在你面前我这点小伎俩算不上什么。”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多次的单独交谈,言语交锋,曹云俨然摸透了对坐之人的心态。
说实话,曹云很佩服林九鱼的。
以前怎么说也是上下级的关系,有点机遇一跃而起,林九鱼整个人大变样了。
他是个很让人奇怪的意外!
谨慎的曹云,面对没有把握的意外时,采用了示好的方式。
偏偏林九鱼不受用!
“切,曹云,别装得那么深沉,我最讨厌这东西了。”
“明里暗里的东西大家都心照不宣,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
“被逮住机会,你比我更狠辣!”
林九鱼斜眼冷笑,放下手中的茶壶,爱惜地抚摸一下。
“不跟你在这里瞎扯淡,本官还有很多工作要忙呢,告辞!”
说话间,他背负双手,朝着门外走去。
即便看到院子里,一群家伙在凄惨地叫喊,也无动于衷。
曹云冷不丁地说:“事情告一段落,林大人晚上应邀洪大学士的宴请,吃好喝好吧。”
“洪绾绾对你一见倾心,要把握住机会才好。”
“她可是洪大人捧在手心的明珠。”
林九鱼停下脚步,站在门槛前没有回头说:“你不会就是‘蓝先生’吧?”
“只有你,最符合蓝先生的特质,藏在吕安身边,灯下黑!”
面对试探,曹云云淡风轻说:“你猜?”
林九鱼呵呵冷笑:“让我猜?”
“哪怕我不能找到证据,你信不信我也敢一刀把你给砍了!”
“想弄死我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
黄昏已近,夜幕即将来临。
安顿好付恒等人在都察处,林九鱼带上韩勇从后门离开,前往洪煊的府上赴宴。
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有小贩的吆喝,有小孩子的嬉戏,有买卖的讨价还价......
林九鱼难得放心下来,体会这个世间的百态,嗅着人间烟火气。
突然,一个孩童跌撞过来。
韩勇时刻警惕地拦在旁边,抵挡住了孩童的撞击。
“不好意思,公子,无心冒犯。”
“实在是太饿了,没有注意到您!”
林九鱼从袖子里掏出几个碎银,亲切递过去说:“没关系的,拿着吃饭吧,别饿了肚子。”
清秀脸庞上很邋遢的孩童,眼中满满的震惊,连连鞠躬感谢:“谢谢恩人,谢谢!”
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韩勇好心提醒说:“大人,这种骗吃骗喝的孩子满大街都是,他们就专门盯上衣着光鲜的人,去碰碰运气的。”
言外之意,大人你心底是善良的,但人家就是利用了你这种善良去欺骗。
林九鱼可不是大发慈悲。
他早已明白大成王朝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捏了一下孩童交付到手里的纸张,他低头看了一眼.....
【今夜子时三刻,阳河堤坝见!】
孩童不是欺骗的乞讨,而是送信的家伙。
林九鱼给的不是善款,而是支付邮费。
他捏了捏纸张,拇指沾染上了一抹蓝色的粉末。
立即心领神会了。
“能帮一个是一个,别人能骗我,我不能骗自己!”
给了一个高大上的理由,在韩勇崇拜的目光下,林九鱼的身影在余晖中,逐渐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