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像的注视下,读书修心明道理的静心堂里,俨然成了临时的公堂。
独眼锦衣卫费玉勤和六扇门的银把子萧通,安静肃然地矗立在一侧。
堂前摆放的三张桌椅上,曹云、唐冲、林九鱼,分别依次落坐。
为了不体现中间落座的主位重要性,曹云和林九鱼有意拉开位置,带点斜向的偏移。
尤其是林九鱼,坐姿十分地随意,左手边的茶水桌上摆着古铜色茶壶,很大的那种,正自斟自饮地斜靠背享受。
中间跪在地上的曹飞,即便有曹云坐镇和帮衬,但面对眼前三位气势骇然的场面,仍旧不免胆战心惊。
“林大人大壶茶水真不错,方便饮用,这秋天风干物燥的天气,最适合不过了。”
率先开口的是曹云。
他坐姿很是板正,脸上挂着多年来养成的职业性微笑,目不斜视地说:“阳云府招讨司的曹飞司长,泄露考题并且买卖,案件性质很是严重。”
“如今三堂会审,希望你洗心革面,知错能改,如实交代,好让唐判官,林大人对你有好的印象。”
“很多时候,态度决定了命运!”
低垂脑袋的曹飞,身子明显有剧烈的颤抖,把头垂得更低,努力平稳语气说:“罪官不敢有所隐瞒,请三位大人明察秋毫!”
一眼斜视,唐冲面色阴沉地刻意加重语气问:“说吧,你为什么要买卖考题?你跟公园的韩大人是怎么联络的?”
“背后谁指使你的?为什么要杀考生?”
“三次院试,快十年的密谋到如今才暴露,你赚的钱都哪去了?”
他是个善用脑子的人,接二连三咄咄逼人追问,足以看出其睿智和聪明。
曹飞颤抖比刚才剧烈,但有过于明显做作的痕迹。
“禀大人,早年间买卖试题正是韩大学士啊!”
“您莫非忘记了,韩光汝大学士当年就在阳云府任职招讨司,后来升迁到了府丞,四年前调任礼部兼职贡院的副院长......”
唐冲的脸面更黑了,听出曹飞明显是绕着弯子说一些没营养的话,像是背书。
“哼,韩大学士的履历本判官不清楚?用得着你说!”
“是,是,是!”
曹飞把头埋得更低。
“罪官确实泄露买卖考题,但并没有杀人灭口啊。”
“请大人明鉴!”
此话一出,唐冲脸颊肌肉明显遏制不住的抽动一下。
“你放屁!”
本就来找茬的唐冲,不料处处受到限制,憋屈得紧。
林九鱼是皇上亲自任命的都指挥使,他不能动!
曹云稳坐二十七提刑官之一,跟他的权力是制衡。
眼下面对曹飞一而再、再而三的戏耍,唐冲根本忍不了一点!
“曹飞,本判官劝你识相点,别再做徒劳的挣扎。”
“这几年你就多次阻扰考生的举报,甚至上京告御状都被你打了回来。”
“你当本判官是瞎子吗?”
曹飞被吓得快要尿了。
“唐判官,罪官真的没有打横手,使邪力。”
“阻扰拦路,给点告状的考生教训,我是敢做的;但要我派人去把他们都杀了,我只不过是一个六品的小官,没能力也不敢去做啊!”
“死去的考生中,怕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得罪了别人,才惨遭杀身之祸。”
“杀人灭口,真的和罪官没有半点关系!”
曹云很适当地开口说:“谅你也不敢买凶杀人!”
简单的一句话,却遭到了唐冲的愤怒白眼。
好家伙,明摆着两位姓曹的家伙,暗地里达成了某些共识。
主要的是凶手已经伏诛,脑袋都找不到的那种,死无对证。
唐冲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千斤重的巨石,难受死了!
“曹大人,本判官在审案,你莫非要越权?”
他很是不理智的警告。
曹云仍旧是那副无吊所谓的态度,没啥表情,也没有回答。
看戏觉得无聊的林九鱼,显示一下存在感说:“唐判官好大的官威,你比谁牛逼呢?”
“审个案件你都没能搞清楚来龙去脉,还审个屁啊,干脆早点回家喝奶去。”
唐冲这家伙明显带着针对的目标而来,态度嚣张跋扈,眼睛都长到额头上去了。
此时不抓住机会压一压他的气焰,还分不清楚谁是大小王呢。
这种人很让人讨厌。
仗着自己是唐家人,肆意妄为,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两面受敌,唐冲恨得牙痒痒,偏偏对两者联袂无可奈何。
“把这个亵渎国家社稷的家伙押下去听候发落!”
再问下去也是自取其辱,所有证据都断了,曹飞也铁了心把罪责揽上身。
唐冲只能把怒火宣泄在罪人身上,但这话却有很大问题了。
曹云立马反击说:“唐判官,是你要求开启三堂会审的,莫非,你不懂得其中的含义吗?”
三堂会审一旦开启,哪有什么押下去听候发落的事情。
当场拍板定罪!
唐冲自己的挖的坑,自己跳了下去。
“请唐判官下令吧,根据大成律法,曹飞应该怎么判?”
为官十数载的曹云,睁着眼明知故问了。
唐冲气得牙痒痒,但骑虎难下,不得不说。
“按照大成律法,如此严重的罪责理应.....秋后处决!”
“斩!”
曹飞这次是真的吓坏了。
“饶命啊大人,罪官愿意戴罪立功......”
“你有什么资格跟本官要戴罪立功?”
唐冲失去了部分理智,不管不顾地说:“既然曹大人提醒,本判官当场给你批了!”
“秋后斩立决!”
说罢,他迅速在桌子上书写,抓起腰间垂挂的一块章印,摁了下去。
九宫判官腰间挂着的章印,称之为判官印。
一印下去,收割性命!
麻利迅速的动作,让保持微笑的曹云,抚着茶杯的手,不禁抖了抖,抖落了茶杯,发出哐当的声音。
细微见真知。
曹云的心态波动很是剧烈,却还能保持风度。
曹飞仿佛知道自己的结果,听到后反而没有太大的害怕,而是有了确定,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地释怀。
此时,他终于是抬起头看向在座的三位大人,目光游离到堂哥曹云身上交汇时,嘴角扬起了一抹舒心浅笑。
这反倒增加了曹云的愧疚,但他此时藏在袖袍中的两手,早已捏紧而发白。
林九鱼把在场所有人的神态微表情尽收眼底,抿了抿嘴说:“锦衣卫,让外面的伙计把人押下去大牢吧,别在这里玷污了圣人的地盘!”
独眼锦衣卫费玉勤拿着唐冲的条子,点头领命。
曹飞并没有丝毫的害怕,反倒很轻松地站起来,掸去身上的尘土,不用费玉勤的强行押解,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傲然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紧闭的大门恰好在此时打开,一位健硕的男子早已笔挺地杵在门槛前。
“神风卫副千户,付恒,见过各位大人!”
男子声如洪钟,并恭敬行礼。
“提盐司唐流、造办司陈权等人,悉数在门外等候发落!”
还没等大家缓口气,查办审理的案件接踵而至。
三堂会审的三位大人,一时间神态各异,表情精彩纷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