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威哪还有顶罪反驳质疑的想法,恨不得和盘托出,只求平息眼前林九鱼的怒火,收起神通手段。
官儿,注定要丢的。
但人要脸,树要皮。
丢了官儿,也不能丢了脸皮!
况且还是被凌辱践踏,事后活着比死更难受煎熬。
所以贺威很识趣选择配合,像倒豆子一样,把所犯过的错,怎么样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事无巨细全部说出来。
“行了,行了。”
林九鱼听着因为害怕着急,毫无逻辑地阐述,皱起了眉头,心生厌烦地摆手。
“既然你主动认罪,那本官也给你点面子。”
“自己脱掉官服吧。”
“呆在一边,等会儿跟其他人一起,逐个交代记录。”
贺威脸上雀跃惊喜,如蒙大赦地擦了脑门子的汗水,唯唯诺诺地站到旁边去,颤抖地脱下官袍,摘掉乌纱帽。
有人做了表率,剩下的三司堂官们,都学着匍匐爬到林九鱼脚边,起哄求饶。
“大人,下官也主动交代!”
“请大人开恩,下官有话要说。”
“大人明鉴!”
前院。
带队匆忙赶来的陈英,看到门前被绑起来的陈权,脸上写满了愤懑。
本该在家里吃饭休息,吃一杯茶水缓解一日疲劳。
却突然接到监察御史的命令,带着千户司的人马过来。
他知道,这肯定是林九鱼搞出来的事。
本就因昨晚的事有积怨,此时还让人加班操劳,心里怨气逐渐加深。
尤其看到被绑起来羞辱的陈权,同姓三分亲,好歹喝酒时私下称呼一声‘哥哥’。
报仇心切呼之欲出,暗自思忖着,要给滥用监察御史权力的林九鱼,一点颜色瞧瞧。
不料,刚进门,便看到堂前哄闹,一群平日里自诩傲然,目中无人,掌握税收命脉大权的三司堂官们,集体匍匐在林九鱼脚下,殷切的膜拜求饶。
这个画面,实在太炸裂了!
陈英一下子脑袋断了路。
“陆焕大哥,这.....这怎么回事?”
他捅咕一下旁边,比较早到的指挥所长官。
陆焕棱角分明的脸上,迅速染上一抹苦涩,轻轻摇头道:“我也就比你早到两步,看到这幅景象也是震惊无比的!”
“但林大人使用了监察御史的特权,我们必须无条件的听从调令。”
“据说,三司的家伙不配合都察院调查审理,还封锁码头,煽动码头工人,闹事打了神风卫,林大人一气之下,上门找回场子,启用了监察御史的特权!”
“这不,陈权这家伙就是死到临头还要狡辩,被林大人当场扒掉了官服,绑在门前柱子上,给过往之人瞻仰,以儆效尤。”
陈英倒吸一口冷气,一股寒意从脚板底,直窜天灵盖。
惊呼道:“监察御史特权?我的天啊,这家伙疯了吗?”
“他是要把阳云府的天给捅破了!”
陈英匆忙接到了监察御史的调派指令,事急从权,不知道是监察御史的特权,以为是一次普通的协助公务。
陆焕深吸一口气,瞳孔仍旧在剧烈波动震颤,不敢太用力的吐出。
“疯不疯我不清楚,但阳云府这天,今晚肯定得破一个大窟窿!”
“听说你昨晚在阳河中央河坊赏月时,跟林大人有过节?”
“我劝你还是收敛一点吧,别跟曹飞那个傻小子混得那么近。”
“他有曹家在背后撑着,你没有!”
“别那么愚蠢地被人利用了,当枪使!”
陈英突然一个激灵,皱着眉头很是用力地,看向端坐堂前,那位一脸从容,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林九鱼身上。
没来由的心悸跃然心头。
他用力吞咽口水说:“谢谢陆大人的提点,我知道怎么做的。”
本来还想着找回场子,报了昨晚输掉赌局,下河游泳的丢脸憋屈。
然而此时,这份心思早已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害怕和畏惧。
......
基层摸瓜滚打出身的林九鱼,处理眼前这群杂毛小鱼,还不是信手拈来,根本不怕混乱和嘈杂,随便两句话,便让事情有序推进。
三司堂官被安置到后堂去休息,逐个交代清楚。
见到指挥所和千户司的人到来,还临时征调了一些人员,帮忙协助一下。
“林大人,昨日下官多有得罪,请大人饶恕!”
陈英来到林九鱼跟前,二话不说,先道歉。
见识到监察御史的铁腕且疯狂手段,他哪还有报复的心思。
“陈大人说什么呢?昨日之事不可留,早已抛之脑后。”
“烦请陈大人,陆大人,配合本官办案,下属但凡识字的,到后堂去帮忙记录一下。”
“没办法,我孤家寡人,身边能用之人少得可怜。”
林九鱼显得很是大度,没有把昨天河坊赏月的冲突破事儿,放在心里,轻描淡写化解尴尬。
越是这样,陈英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觉得林九鱼不简单。
“得令!”
陈英和陆焕异口同声地说。
转过头来,马上妥当安排人马,协助都察院侦察办案。
“贺威,你负责管理码头的业务,下午让码头工人前来提盐司闹事,是你的主意?”
林九鱼突然想到什么,喊住脱掉官服,缓过劲儿来,准备走入后堂的胖子贺威。
闻言,贺威抖了抖,身上的肥肉都震颤不已。
“大人,下官.....罪官哪有这等脑子和能耐啊。”
说出这句话时,他的眼角不经意间,偷偷瞥了一下呆在角落的唐流。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难言之隐的?”
林九鱼明知故问地催促。
感觉到针对,冲自己来,唐流立即狠狠警告说:“贺大人,本官劝你小心说话!”
一边是都察院的监察御史,使用了特权的疯子!
一边是权倾阳州的宦官世家公子哥!
夹缝中的贺威,左右为难,踌躇不已。
“听话了一阵子,又出来显摆了?”
“唐流,你真贱!”
林九鱼不留情面的戏谑嘲讽。
唐流气得面色铁青。
“林九鱼,你别那么嚣张,使用了特权,过了今晚,你屁都不是!”
无所谓的莞尔耸肩,林九鱼淡然道:“别以为背靠唐家我就忌惮怕了你。”
“至少今晚收拾你,绰绰有余!”
“贺威,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不珍惜吗?反正事情我迟早能查出来。”
“还是你们都认为,使用特权的本官,过了今晚就是无牙老虎了?”
“我没有点东西的话,敢用特权?”
“难道你们没发现,驻城军他们到现在还没来吗?为什么呢?”
抛出一个个问题,林九鱼手段丰富,非常人能窥视,胸有成竹地自信说。
贺威难受得要命,夹击中差点要窒息了。
“两位大人,别为难罪官了。”
“大家都清楚,是唐大人出谋划策,让下官封了码头,放出消息给码头的管事,说都察院的来审查,没工开了。”
“码头工人是日结的工钱,两天没饭吃了当然不乐意,稍加煽动就来闹事了。”
他一脸的无奈,在唐流的威胁眼神下,仍旧选择了出卖。
反正都一无所有,扒掉官服后,生死不知。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更不愿意掺杂到唐流和林九鱼权力斗争的破事中去。
“贺威,你敢背叛本官?”
唐流暴怒呵斥,气得炸毛,也吓得贺威快步的走入后堂,避其锋芒。
“唐流,本官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退让,竟然当着我的面,恐吓证人?”
随便找个听上去就不靠谱的理由,林九鱼明摆着是借事找茬的。
“到目前,就你还在拿捏姿态,没有老实交代的。”
“唐司长,你是没有问题呢?还是仗着有靠山无所畏惧?”
唐流傲气倔强道:“本官不屑于贪这些蝇头小利,何来交代一说?”
“林大人,鼓动闹事,抵抗都察院审查,罪责不算很重。”
罪责确实不重。
即便是伤了人,对于一位六品的官员来说,处罚顶多一点月俸薪酬。
更何况,他背后有唐家罩着。
妥妥的有恃无恐!
面对眼前这块难啃的硬骨头,林九鱼嘴角掀起一抹冷笑。
“把持国税民生的盐业,到了你手中成为肆意敛财的工具。”
“外面那些私盐贩子,谁不认识唐大人啊?”
“没有按时给你交钱纳贡,他们能获得这般滋润?”
“唐大人手指缝漏点东西出去,足以让私盐贩子荣华富贵!”
唐流不以为然说:“林大人,各地都是如此,约定俗成的东西,难道你想以此为理由查办我吗?”
“你这是坏了行业的规矩!”
“捅了马蜂窝,与全国各地的提盐司为敌,你敢吗?”
面对赤裸裸的威胁,林九鱼眼神骤然变得凌厉,果决。
“有何不敢?”
“国家将社稷重器交到你手上,你却滥用中饱私囊。”
“你这种官邪蠹虫,恨不得人人得而诛之!”
“百姓为了吃上一顿有味道的菜肴,勒紧裤腰带,水深火热中挣扎,还求之不得。”
“你却在我面前大谈歪门邪道!”
“死不悔改?行!我成全你。”
林九鱼缓缓站起来,背负双手,凛然无惧说:“阿三,把唐大人身上的锦衣华服给我扒下来,绑在门前柱子上!”
“这个马蜂窝捅定了!”
“本官倒要看看,谁敢来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