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搬羊

陈牧野坐在河堤旁，伸手握住柴刀的刀把磕掉河面上的冰层。

天有点冷。

刚落了一场新雪的望州城外，大雪铺了有三尺厚，河面早就早已开冻，就算是上冻最薄的地方也得用大力才能勉强破开。

溅起的冰疙瘩打在他的脸上，陈牧野抿着嘴，将柴刀完整的刀身浸入河水中，刺骨的寒衣窜上心头，转瞬间双手就通红一片。

他没理，而是专心的开始磨刀。

大乾王朝对铁骑的管制非常严格，各个官道上都有重兵把守，严格排查，而勉强能被算作农具的柴刀却不在其中，是陈牧野唯一能够仰仗的保命手段。

世道太乱，各地似乎都在打仗。

尤其是望州城外八百里的虎牢关更是打成了一锅粥。

年关将近，本想趁着大雪封山之前再狠狠捞上一笔过个肥年的北敵人怎么也没想到，只是一次试探的冲锋就将大乾坚不可破，号称天下第一关给攻破。

于是千里平原沃血，哀嚎遍地。

兵灾袭来，凶悍的北敵人一往无前几乎打到了自家的大门口。

陈牧野叹了口气，伸手抹掉柴刀上斑斑的锈迹。

柴刀很老了。

刀身上都是豁口不知道用了多久，他仔细的在岩石上将豁口磨平，然后重新开刃，否则的话，陈牧野不保证什么时候这把柴刀就会当场断掉。

说实话，他也想不到自己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为什么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穿越到了这样一个风雨飘摇的王朝当中。

“世道太乱。”

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陈牧野，是大乾王朝边关小城中的一介泼皮，无所事事，平行卑劣，平日仗着年轻力壮逞勇斗狠。

没成想意外的踢到了铁板，在喝花酒炫耀的时候被人打了闷棍。原主一命呜呼，趁着深夜被随手丢弃在城外，连仵作验尸的环节都省了。

如果不是陈牧野穿越的及时，怕是早都发臭了。

“牧哥儿，搬羊了。”一个粗嗓门在背后远远传来，陈牧野扭过头，见到一个棕熊一样的汉子踩着大脚板跑过来笑的一脸憨厚。

陈牧野扯动嘴角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后用麻衣将柴刀擦拭干净往身后一别，随手插在腰间迎了上去。

汉子叫刘大友，生了一副好身板，光是看着就非常能糊弄人，不过他脑袋不太好，倒不是说弱智，只是有些憨傻，平日里没少被旁人算计。

“这么快就有活儿了？”

陈牧野走过去笑道。

“牧哥儿的本事，昨日牧哥儿大发神威，杀的那群贼配军哭爹喊娘，他们现在看着牧哥儿腿肚子都要发抖，哪里还敢跟咱们争。”

“李头儿说了，往后咱哥俩的工钱涨到了两个大钱，说是只要牧哥儿你肯点头，就让你管这一片。”

刘大友憨厚笑道，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嘴里的李头儿城外脚帮的一个小头头，不少泼皮都得看他的脸色吃饭，不过对于刘大友的话，陈牧野只是笑笑。

“还是算了，这羊总不能搬一辈子，下次他在问你，你就说我在想想，用不着急着答复他。”

“还有，你记着，别跟他们走太近，尤其别跟他们那些人一起耍钱。”

陈牧野想了想冲着傻大个说道。

“听牧哥儿的。”

刘大友点点头，他性子憨，但不是真傻。

谁对他好，谁对他差，他自个儿心里头门清，脚帮的那伙人成天笑眯眯的，可无时无刻都在盯着他的钱袋子，被哄了几回，刘大友自然知道该听谁的。

闻声，陈牧野点点头，两人顺着河边儿往城墙根下走。

望州城名声叫的响亮，但说到底只是边关八百里外的一座小城而已，城墙自然谈不上有高大，古人的智慧不可忽视，但放眼华夏数千年，唯一值得陈牧野称道的古建筑也就只有那绵延两万里的长城。

一盏茶的功夫，城门楼子遥遥在望，远远传来军士们的呼喝声。

说是搬羊，其实此羊非彼羊。

指的是那些从边关地界儿逃难来望州城的流民，逃难的，其实不能算人了，兵灾席卷没人能独善其身，年轻力壮的撑着一口气说不定还能缓过来，而老弱妇孺则没那么好命，再加上望州城的官老爷们下了死命令，严禁流民进程。

缺衣少粮，病死的不在少数。

而搬羊指的就是这些死在他乡的流民们，官老爷们大笔一挥，搬一只羊就有一个大钱，成功调动起了整个望州城流民的积极性。

为了这门营生望州城内甚至一度引起了混乱。

以流放望州城为首的贼配军和望州城内的脚帮大打出手，差点打出了狗脑子。

若不是官老爷们出动了府兵强行制止，怕是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最终以人数众多的脚帮得了这门营生。

当然了，一只羊一个大钱，这只是明面儿上。

陈牧野知道，这其中的水分相当大，甚至他曾经看到不少脚夫们为了多挣那仨瓜俩枣强行将还没断气儿的人丢进万人坑里自生自灭，还把这些当成了吹嘘的本钱。

陈牧野自认还不算什么好人，但还做不到泯灭人性。

“牧哥儿，是韩三他们。”

身旁传来刘大友的声音，陈牧野顺着望过去，便见到登记的地方正有两三个闲汉蹲在地上闲聊，陡然见到陈牧野望过去，这几个闲汉面色一变，明显有些土色，可随即，一个闲汉似乎想到了身处的地界儿朝他竖了一个中指。

陈牧野伸手握住腰间的柴刀。

这闲汉面色大变，随后顾不得其他，匆匆汇入了人流当中。

对此，陈牧野摇了摇头。

“牧哥儿来了，你先来，牧哥儿威风。”

“刘大友，你这憨货真是报上了粗大腿，一只羊两个大钱儿，晚上记得过来耍钱啊，哥几个都想你了。”

周围传来脚夫们的恭维声，陈牧野野表情不变，从容走过。

他也没想到昨日一场无法无天的放肆，一个人拎着一把柴刀砍翻了几个草菅人命的贼配军竟然给他打下了这么大的名头。

虽然在床上躺了一天，但名声却是立下了。

不过这样也好。

陈牧野走到登记的地方按下了自己的手印，随即带着刘大友往城门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