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神罚

招魂，这是我爹我娘挂记在心的唯一大事。他们当时年近六十，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我丢了魂的事实。他们每年都拼命种地，然后用粮食换钱，所换的钱除了基本吃用，大部分都用来为我招魂。

在我的记忆当中，那些为我施法的术士、法师、神棍，都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所控制，他们失心疯一样殴打自己，如果是师徒一起来的，他们便会彼此殴打。村民们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大家都说：赵家龙儿惹怒了山神丢了魂，赵家龙儿让山神记恨这赵家堡，赵龙儿就是一个祸根！

我爹我娘被村民辱骂、排挤，最终只能搬到了村外的一处荒地当中居住。自此以后，小凤再也没有来过。她爹老韩每次看到我爹娘都会老远躲开，就像躲避瘟神一样！要知道之前他不是这样的，经常和我爹娘拉关系套近乎，说让我和小凤定下娃娃亲。此刻看来，什么兄弟情、屯临心，都是屁话，当你成为他人眼中的另类和笑柄之后，他人都会群起而攻之，将你踏烂然后再将你扔进了粪坑。

我丢魂之后，生活彻底堕入了黑暗当中。在这荒村当中，我是大家的“玩物”。

“赵傻子，来将我鞋上的土舔掉！”

“喯儿，去咬他，咬他的腿，咬死这个赵傻子！”

“赵傻子，你叫我一声爹，我就给你一个铜板！”

事情越演越烈，村人将脏水泼我身上，还会让我吃地上的狗屎！当初，我不肯就范，他们就狠劲地打我，按着我的头直到我吃了为止。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后来，这种情况越来越多，他们给我起名“屎桶”。

但是，让人惊悚的是，那些曾经侮辱我人都莫名地遭灾受难，严重的会突然暴毙。于是，村人对我既怕又恨，纷纷称我为“灾星”，他们联合起来，扒掉了我们新建的房屋，将我们赶出了赵家堡。万般无奈之下，爹娘带着我住到了赵家堡和野狐岭交界处。

“你们一家都去死吧，将生命和鲜血献祭给山神大人，还能给赵家堡做点贡献，山神大人满意会保佑赵家堡，只可惜啊，你们一家坏透了，若是将你们换成牛羊，估计山神大人会更高兴吧？”每一根火把下都是愤怒的脸。

“当初，就是这小崽子惹怒了山神，这次连带爹娘成了山神的点心，这叫报应！”

“给，这是你们赵家祖宗的骨头，都献祭了吧，在赵家堡没有你们的名分！”

哗啦，掉落地上的是我爷爷、太爷爷的骨头，它们被摔碎，即便如此还能看到上边的粪渍和尿液！

“你们，欺人太甚！”我爹嚎啕大哭，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赵家堡是我祖爷爷建的，当初是他收留了这些村人的祖上，给了他们土地、牛羊，让他们在那样苦难的社会之下，能够聊以生存，也因此才有了如今这些以怨报德的人。

哈哈哈，村人们听到我爹的哭声无不仰天大笑，他们一个个近乎痉挛，在朦胧夜色下像极了乱舞的群魔。

啊……突然一直痴傻的我仰天大叫，在外人眼里我此时双瞳血红，周身出现淡红色密密麻麻的符文，远远地看上去我似乎笼罩在红色火光当中。

“快看啊，这小疯子在干什么？”老韩大叫道，然后将小凤搂在怀里，拉着老婆不断地向后边退却。

其他人也感受到了强大的危机，因为此刻乌云狂涌，电闪雷鸣。

“怕什么，这是神罚，这是来自于山神大人的愤怒……”扔我祖上骨头的赵四眯着眼睛，其中射出冰冷的寒光，“来吧，来哈，劈死赵家的人！”他发了狂一般，手指我们三人，似乎他就是神，可以决定我们一家的命运。

“神啊，请劈死他们！”

其他人听了赵四的话，立刻醒悟过来，然后纷纷跪倒异口同声，此时此刻他们是多么虔诚！

啊！我再度狂吼，红色的双眸看向苍穹，此时我愤怒滔天，恨不得将这片天地化为齑粉。

“不知死活，敢于天争，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疯子！”赵四此刻心中狂笑不止，“劈吧，你们死后，你们的一切都是我的了！”

“龙儿，不可与天对抗，快跪下！”我爹我娘吓坏了，他们此时此刻极度相信，就是我这个傻子惹怒了神，但他们没有舍弃我，反而上前将我抱住，要让我跪拜这天这地！

我的滔天怒意忽然就消散了，在爹娘的怀抱里，我总会不知不觉回想起我出生第一天，母亲那温暖的怀抱……能够想起自己出生那一刻，由此可见我非凡人。我父母也是这样认为，但如今我傻了，我疯了，父母的希望摇摇欲灭。

风停了，雷消了，云散了……

“嗯，老天爷，你瞎了眼吗，为什么不劈死他们！”三角眼鹰钩鼻的赵四极度不忿，他站起来手指苍天。

“劈死他们，劈死他们！”其他人异口同声，一个个张牙舞爪，在威逼高高在上的神灵。

我的愤怒再次暴涨，啊……我幼小的喉咙中却发出了包含沧桑的一声狂吼，继而一声炸雷横空而过，强烈的光团几乎废了所有人的眼睛。

“死了吧？应该是死了，这样和老天对着干，不劈死留着当柴烧？”

“死了好，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

哈哈哈……

光耀过后，烟尘没有散尽，狂笑声却突然响起，因为人们看到了满地碎肉，还有那一条条烂布，空气中飘荡着焦糊的味道。

“真死了，太好了！”

村人彼此说道，话语中充满了快乐。赵家始终是他们心上的一道疤，这道疤终于揭掉了，不再有寄人篱下、向人乞食的自卑感，果然是一身轻松！实际上，我祖从没有将他们当作佃客，都是以礼相待，抱着的是普济苍生之心。

突然，大笑声停住了，因为村人看到三个身影……

“他们没死，那死的是谁？”有人声音变了调，指着满地碎肉。

“是，是赵四！”有人回应。

赵四，赵家六世孙，但非赵家血脉，而是赵家五世孙从外讨来的。赵四养父母早死，我爹接济他，才让他活到今天。这件事在赵家堡妇孺皆知。

“天罚，赵四，被劈，劈死了！”有人心生恐惧，以怨报德当遭雷劈，果真的报应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