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笑说:“翠烟楼的花魁娘子人称三绝,琴绝、唱绝、书绝,待会儿引进来给林少爷见见。”
林怀咏道:“我怎么听说叫三痴?琴痴、唱痴、书痴。”
“也有这么个说法,侯慕白十分喜爱此女,只是碍于才子身份,一直没能如愿。”
“能装,可怜姑娘,要不是他能装,以侯人英在登州半手遮天的架势,这花魁娘子如何能躲的过去?”
里正正要说及侯人英,遂即接下去道:“可不是吗,侯公子要落一个君子的名儿,不然侯家在吏部有人,许知州都经常拿他没办法,一个小小的花魁还不是囊中之物。”
吏部管着知州的考核,林怀咏早前隐约已经猜出侯人英在汴京朝廷有人,只是要从里正口里落实。
“吏部里的谁?侍郎?尚书?”林怀咏沉吟。
里正挠头,讪讪一笑。
“对不住,这个小人不知,不过侯监州不可小觑,现在吏部撑着侯家,侯公子又撑着柳家,所以余下一半民田典卖的红契难以批下来,现在的结果,已经是许知州出尽全力的结果。”
林怀咏不语,这个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是许遵办不成事,不交代实底,直接耽误了他家交割桑田的事情,要不是他自己发现了端倪,只怕要被许遵拖到黄花菜都凉了。
办不成就说办不成,办不成还要打肿脸充胖子,会耽误事!
“所以现在的局面是,要铲除吏部里侯家的靠山,才能拿到我们家应得的田契。”
里正听见这话,霎时吓出了一头冷汗。
铲除吏部靠山这种话,已经不是他这个小小的里正能回答的范围,端起酒杯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他弄不清楚林怀咏是认真还是说笑。
林怀咏微微一笑,“这次有劳你了,回去以后,要是有人为难你的话,你就去庄上找林三,他会替你摆平。”
里正站起身,朝着林怀咏一揖到底。
“少爷客气了,这次本是少爷先救了小人一命,实不相瞒,要不是少爷在庄上放过小人跟钱谷师爷,我们二人或刺配流放,或刀斧加身,没一个逃得过。”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铮铮琴音,啪地一声!琴弦突然断了,一片喧哗声里,一个明显含着醉意和怒意的男声喝起:
“不是说秦娘子病了,在床上养着么!怎么会在这里!还敢瞒我!寻死!”
“上等雅阁已给他占了,还不够?又要花魁娘子给他相陪,却给本公子几个胭脂俗粉装模作样,糊弄鬼呢!你把本公子当什么人了!”
“不能进去?本公子偏要进去!我倒要看看,谁坐在里面!我的人也想染指!”
林怀咏和小青对视一眼,小青站起身微微侧挡在林怀咏身前,右手已经按住了剑柄。
砰!
梨花木门被人从外推开,先是一股极浓烈的酒味涌入,侯慕白站在门口,脸色阴沉,旁边趴着一个身形绰绰约约的女子,面前摆着一把琴,琴弦已经断了。
老鸨、龟奴和妓女均面色惶恐,不知所措。
“是你?”侯慕白一怔,旋即又看见里正,脸色不屑。
里正不敢跟他对视,低着头,想躲进桌子底下又不敢的样子,心中叫苦不迭。“又遇上了,我这是什么运气?我一个都惹不起啊!”
林怀咏道:“小青,还真让你说准了!”
小青道:“他就是记吃不记打,还敢上来寻事?这回你可没有帮手了。”
侯慕白看见小青手里的剑柄,心下一惊,酒劲儿去了小半,伸在门边的脚,不由自主缩了回去。
“这门又不曾坏,我进来瞧瞧而已。”侯慕白阴阳怪气道。
林怀咏冷笑道:“还不滚?”
侯慕白不知如何发作,忽然想起什么,脸上奸邪之色浮现,伸手从旁边拉过一个人,将那人紧紧抱在怀里,往边上让了让,故意把那人露出来。
“璃儿,今天晚上玩的开心吗?哥哥还没喝过你喂的酒呢。”
柳璃侧脸白里透红,双臂抱住上半身,侧过了头一言不发。
侯慕白伸手将柳璃的脸掰扯过来,正对着屋内的三人,故意道:“有什么难为情的?咱俩又不是第一回了,怕什么?”
然后他好像猛地醒悟似的,惊讶的看着林怀咏,“哎呀!我忘记了,她好像还是你的正头娘子吧?我这么抱着她,你不介意吧?”
小青捏着剑柄的手指发白,咬牙切齿道:“少爷,让奴婢去教训他!”
林怀咏摇摇头,柳璃投靠侯慕白,这是柳璃自找的,他为什么要出头?
难道不是柳璃自己心甘情愿跟了苏瑞,跟了侯慕白?
哪一个选择,不是她自己决定的?
谁逼她了?
更何况柳璃跟林怀咏已经名存实亡,没休她,只因她绑架母亲,触犯十恶不赦之罪,迟迟不休她是为了重判她,并不是还把她当做自己的娘子。
柳璃早就不是自己的娘子了,对方做什么都跟林怀咏毫无关系。
柳璃泪眼朦胧的看向林怀咏,见他不为所动,垂泪收回了目光,说道:“我跟他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他已经给我写过休书,我是我,他是他,我不是他的娘子。”
侯慕白半信半疑道:“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过啊?”
“这事又不光彩,我提它做什么。”
侯慕白松开了柳璃,阴阳怪气道:“休了也好,这下可以大大方方跟着我,有我扶持你,柳家便可高枕无忧。”
柳璃一边擦泪,一边嗯了一声,“回去吧,家里的事还得多仰仗公子。”
侯慕白转身道:“秦娘子,跟我过那边去吧!”
说完,他伸手要去拉扯秦花魁。
“你自己滚!”林怀咏忽然喝了一声,所有人都是一惊。
侯慕白猝不及防,恼羞成怒道:“别以为我真的怕你!”
林怀咏冷冽道:“秦楼楚馆也有秦楼楚馆的规矩!人是我们先定下的,就该留在我们这里,小青!他要是敢动秦娘子一下,就让他好好醒醒酒!”
侯慕白面色一白,偷偷的缩回了手。
柳璃听见林怀咏回护一个青楼女子,与自己两相对比,不觉潸然泪下,愈发悲戚自身,沦落到这步田地,又怎能与昔日林府少夫人相提并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侯慕白一边不甘心的看向秦娘子,一边又十分忌惮小青。
白日里林怀咏下令让小青动手,那份果断、不迟疑、胆气,他是见识过的,他相信自己如果再去强行带走秦娘子,林怀咏一定会毫不迟疑的让小青出手。
可是他又不甘心,就这样把花魁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