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日行千里,又奔了一日,到一座县里歇脚,两人叫了些酒菜,饱餐一顿,睡过一夜,第二天晚上,正赶到登州。
登州城门楼上灯火通明,原来这时已没有宵禁,林怀咏看见城门口络绎不绝,来往车马人流不下二三十,比之清河县,登州要繁荣许多。
“那桑田在城外何处?”
“嗯?”
“桑田在何处?小青?”
林怀咏问了几遍,没人回答,他转过看去,小青一张脸涨红,正苦思冥想,似有难言之隐。
林怀咏奇道:“你在想什么?”
小青“啊”了一声,红着脸道:“没什么……”
“桑田在何处?”
“奴婢也不知道,要不随便找个城里人问问?当地百姓一定知道!”
林怀咏登时无语,旋即疑窦大起。
“爹娘让你拿行李来找我到登州办事,怎么会不把桑田的位置告诉你?”
小青心中叫苦不迭。
当时只顾骑马去找人,谁来得及问桑田在哪儿?
来到登州,避难事真,桑田事假,所以谁也想不起来去问。
现在却被林怀咏问住,起了疑心要露馅。
“奴婢当时在收拾行李,老爷在另个屋子吩咐二狗,二狗知道,奴婢不知道,现在二狗不在,没曾想到他半路上会出事。”
小青说着勾起伤心事,又红了眼眶。
林怀咏微微一叹,“即是如此,那便跟我来吧。”
“少爷知道地方?”
“不知,你跟我来就是。”
林怀咏纵马前行,那马奔到城门口,他翻身下来,跟着队伍从后面排队进城。
“小哥,我想问下衙署怎么走?”
那守卫警觉道:“你问衙署怎地?可有什么事先说与我知。”
“我与知州乃旧识,询问衙署是要见他一面。”
守卫面色一缓,再见林怀咏身穿锦袍,气质不凡,牵着的马浑身雪白,也非凡品。
“公子稍候,小人派一名守卫随公子去衙署。”
到得登州衙署,守卫禀道:“公子名讳如何?该怎么报与知州?”
“清河林氏。”
守卫通传,林怀咏和小青在门外等候,小青牵着马。
不一会儿,只见衙门从中大大敞开,里面走出一名中年男子,身穿儒衫,颌下留着长长的黑须,满脸喜色。
“是林啸相公大驾光临?小可有失远迎。”
林怀咏行了个叉手礼,说道:“爹爹未到,承蒙许世叔挂怀,小侄林怀咏,拜见世叔。”
许遵双目一亮,惊讶不已。
“原来是怀咏,竟然长这么大了,我真是认不出来,第一次到你家中,你娘方有身孕,不曾想十几年不见,你已经长得这么一表人才!”
他心下惊疑不定,早就听闻林氏的孩子幼时发烧,烧成了傻子,可是眼前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傻子。
该不会是冒充的吧?
许遵暗自观察,林怀咏样貌与林啸有几分相似,再者穿着不凡,后面那丫鬟所牵之马,更非凡品,应该不是骗子。
林怀咏开门见山,表明来意。
“小侄家中在登州得了几百亩桑田,交割时出了问题,我想世叔派几个人陪小侄去庄里走一遭。”
听闻这话,许遵再无怀疑。
“我已经知晓此事,桑田在城外柳家庄,现下改名叫林家庄,府上派来办事的是个叫林三的仆从,我早已知会过里正,让他帮着处理,回禀的人具说无恙,看来是下人办事不利,又不给我说,竟然让贤侄为了区区几百桑田,还专程跑来登州一趟。”
“快把师爷叫来!让他去林家庄看看!既有交割的文书在此,怎么办不成事!再把里正给我绑了。”
林怀咏本就奇怪登州有许遵,柳家交割的桑田又有文书,顺理成章的事情,怎么会办不好?
听许遵这么一说,他更奇怪了。
回头看了小青一眼,小青面色如常,并无任何异样。
既来之则安之,待会儿到了庄子里,自见分晓。
师爷分为钱谷师爷和刑名师爷。
这次去城外管桑田交割,派的是钱谷师爷。
州府县里的师爷,既不是官儿,也不是吏,都是当地长官自掏腰包聘请的幕僚,可以说是长官的自己人。
虽无官职,但各处不敢怠慢,毕竟师爷经常代表的是最高长官。
林怀咏道:“现下已过亥时,师爷便是去了,这时候也办不成事,既然小侄已经来了,左右不急在这一夜,世叔可派人先送我们去林家庄,到明天再派师爷过来。”
许遵点点头,“是我疏忽了,贤侄也要休息,不过今夜别去庄上休息,就在我这府中休息一宿,让我为贤侄接风洗尘。”
林怀咏辞道:“小侄去庄上还要查一下交割的账目,明天师爷来了,也好办事,等小侄将庄上打扫干净,改日应当请世叔来庄里做客,岂有让世叔破费的道理?”
许遵笑道:“贤侄说的哪里话!来到登州,你便是客,我这里一应俱全,供你随意赏玩!上下各处你都不要担心。”
“你既然想回去休息,那也好,我派一队兵马送你。”
许遵点了几个弓手相陪,眼看林怀咏上马远去,他心里仍不住嘀咕:
“这林少爷看着不像是傻子,更何况林家又怎么会派一个傻子来?可我收到林老爷的信,明明白白写着,怀咏烧坏了脑袋呀。”
林怀咏一行人,畅通无阻来到城外的庄田。
原来这里是柳家方便管理桑田,建造的一座村庄,里面住着几十户人家,村中最大的宅子,便是庄主家。
庄内有一家脚店,可以供过往的人饮茶吃饭。
林怀咏进庄后,便见庄内凌星有几家亮着灯火,余下皆是黑的。
跟登州城内的热闹景象比起来,这里就显得冷寂多了。
他不愿惊扰到桑农,下马步行,那几个弓手见状,也都纷纷下马步行。
到得宅子门前,只见上面的匾额明显是新刻的,写着“林家庄”三个大字,一切都如预料般,还没有丝毫问题。
林怀咏用目光示意小青,小青立时会意,从钱袋子里摸出半吊钱赏给弓手。
弓手哪里敢接?
“这是少爷赏给你们的酒钱。”
一名弓手惶恐道:“我们是奉命护送公子,怎么敢收酒钱?”
“现下是休务时间,拿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