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侯慕白拂袖,面若寒霜,“本公子不与你主仆二人一般见识,快些念过了花子实的词,这件事就结束了。”
李二狗冷笑道:“你这么着急念花相公的词,原来早就怕了花相公。”
“本公子岂会怕这样一个无名小人?”
“那你为何不敢比?晴雯姑娘先前有言,本次词社只摘一人入幕,现在却成了两人,方才楚姑娘也说花子实乃本次词魁,显然是照顾你不如花子实。”
楚语嫣听闻这句话,心下赧然。
她妙目从李二狗身上转到林怀咏身上,不禁疑窦丛生,这是李二狗扯大旗拉虎皮?还是林怀咏授意?
侯慕白目光看向楚语嫣,楚语嫣却眼波流转,全在林怀咏身上。
侯慕白嫉妒之心发狂。
楚语嫣不驳斥李二狗的话,那就等于默认,她确实在照顾侯慕白,侯慕白不如花子实。
耳听在场众人已经开始非议。
侯慕白被逼无奈,恼羞成怒。
“好!谁也不许破例!咱们就比比看,是我的词好,还是他的词好!”
“楚姑娘!请当众大声念出花子实的词!”
林怀咏心中冷笑,侯慕白也不傻嘛,知道楚语嫣已经认可了花子实是词魁,所以从宾客入手,只要宾客们认可他的词作,众口铄金,楚语嫣必然投鼠忌器。
但是,侯慕白的算盘打错了。
他的那三脚猫词作,绝非自己敌手。
楚语嫣有几点怜悯的目光落在侯慕白身上。
这位登州大才子实在是太自信了。
他要是始终不发一言,便可以实现心中一直以来的期盼,加入海棠词社。
楚语嫣将花子实的词作合上,极目远眺,晦朔之间,弧形拱月自天际升起,银辉铺洒,香亭水榭,池塘边有人开始点灯。
宾客们已经被她吊足了胃口,此刻都不愿出声打搅,以免影响她念词。
“一轮秋影转金波。飞镜又重磨。把酒问桓娥。被白发、欺人奈何。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
……
……
仆人拿起火折子点燃灯芯,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十分响亮。
秋风乍起,吹皱一池池水,檐下风铃摇晃,撞响天籁之音。
宾客们屏气凝神,目不转睛。
有迟疑、惊异、古怪、好奇、嫉妒、钦佩、怀疑、感叹种种表情轮番上演。
楚语嫣看着早已经瞠目结舌的侯慕白,凝声道:“奴家观之此作,尚能比肩苏仙,自不敢比,侯公子现下可明白了吧?”
侯慕白干瘪无血的脸上,显现出不成章法的神态。
有不解、震惊、嫉妒、疑惑、羞怒、惭愧等等不一而足。
宾客们朝他脸上望去,满是同情之意,可怜之意,嘲弄之意。
侯慕白朝花子实深深拱手行了一礼,不等花子实还礼,他转身避开众人,朝着大门走去,灰溜溜离开了此地。
楚语嫣并不阻拦他。
宾客们发出激烈的称赞声,凡识词的,不识词的,都已为之倾倒,甘败涂地。
“啧啧啧,好一句‘飞镜又重磨’,尚可比苏仙,苏大才子,这个花子实乃何人?尊师几何?以前竟不曾听过。”
陈元伊啧啧称奇。
程景叹道:“此人断然不会早在清河县,否则如此巨才,岂会毫无人知?”
陈羽柔神色复杂,“这词真是他写的么?”
程景凝声道:“陈姑娘见过苏仙吗?要是见了苏仙,便知这世上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陈羽柔俏脸羞红,“我随口说说罢了。”
程景有些不喜,“这种话怎能随口说?”
“哼。”陈羽柔羞极恼怒,干脆发了脾气,掉头转过身去。
程景大怒,转过了头,不再跟她多说一句话。
陈元伊站在二人中间苦笑一声,“好啦好啦,大家都是好朋友,别为了这点小事斤斤计较。”
程景拂袖,“词赋之道,岂是小事,我等读书人,考取进士科,词赋、论、策都是考题,怎可以貌取人。”
陈元伊赶忙拉住了陈羽柔,不满道:“程兄,我妹子也没说什么不合适的话,你是不是也有些小题大做了?”
程景拱了拱手,“我难以苟同陈姑娘的怀疑,道不同不相为谋。”
花子实激动道:“楚姑娘,我现下有资格加入海棠词社了吧?”
楚语嫣看着花子实眼里的希冀与激动,能写出这首词的人,还会瞧的上一个小小的词社?
花子实的态度,令楚语嫣受宠若惊。
她盈盈一拜,道:“阁下的这首‘一轮秋影转金波’,已经不输苏仙,阁下愿意加入海棠词社,词社自然是求之不得。”
花子实喜出望外,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他行了个叉手礼,甩身回头道:“我要回去给我家娘子报喜去,先行一步。”
路过林怀咏时,花子实感激道:“好兄弟,我先行一步,回家给我婆娘报喜去,她一定想不到,你结束酒宴后,来我家一趟,我再好生感谢你。”
“切记,死约会不见不散。”
林怀咏不及拒绝,对方已经快步奔出。
他不由哑然失笑。
这首词乃南宋辛弃疾之作。
辛弃疾与苏轼并称苏辛。
他的词自然不比苏轼差,林怀咏料定,这词一出手,即便是苏轼本人在此,也不一定就能超过。
自从变成傻子以后,林怀咏将之前的记忆忘得是干干净净。
直到他不再痴傻,终于才回忆起来。
楚语嫣请大家进入小院用膳。
林怀咏和李二狗跟随众人,顺着池塘走进一所宽敞的园林中,有人将切碎的上等肉,用油脂搓成圆球,然后穿起来,架在火上烤着吃。
这种吃法叫做——腩炙。
宾客们随意拿取小厮烤好的肉,席地而坐,流觞曲水,池水上放着酒杯,拿起便饮。
更有新鲜的炊饼——蒸馍,作为主食,客人将炊饼从中掰开,将烤肉放进炊饼中,夹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