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明凉透半截的心瞬间裂成两半。
该死的,他只是个小虾米,女帝点名要见他做什么?
肯定是那个死无全尸的锦衣卫,邀功不成,把他供出来了。
锦衣卫果然没一个好鸟,把他供出来不还是一个死字?
玛德非要拖人下水。
按主意办事的人当场暴毙,那出主意的人岂不是死得更惨?
这位女帝也太心狠手辣了,飞鱼服的锦衣卫算是心腹级别了,一言不合就抛尸。
得赶紧想个保命的办法,孟元明疯狂转动大脑。
“呔,年纪不大胆子不小。”老太监一抖袖子,嗓门一提:“莫不是要老夫亲自扶你上来?”
“小人岂敢!”孟元明惊得直冒冷汗,赶忙低头躬身,迈着小碎步一路往阶梯上跑。
老太监领着他推开殿门,踏上琉璃云纹砖,转过鎏金紫漆廊,来到了御书房。
孟元明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去,面前少女身披紫金龙袍,头戴琉璃凤冕,纤纤玉手里正端着一只白玉碗细细端详。
肌肤吹弹可破,秀目杀气入骨,貌似二八年华的青葱少女,却背负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深沉重担。
一切华贵的装饰,在她清丽绝代的资质前都显得画蛇添足,这样的女人天生就该是世界的中心,无双的王者。
孟元明悄悄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女帝之威不可冒犯。
原来世上真有这般不食人间烟火,恍如仙人遗世的女子。
最重要的是,女帝哪里像是突发恶疾?
“皇上,我把他带来了!”
“朕瞧见了!”女帝放下白玉碗,目射寒光,“就是你指使锦衣卫,把尔等罪人带到朕的宫门前宰杀?”
“小人不敢。”孟元明神情严肃。
进殿之前他就猜到锦衣卫毫不犹豫地全交代了。
女帝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只需要表现出下人的态度即可。
进门到现在,他依旧完好地站立着,或许女帝没想这么快杀他。
换句话说,他对女帝还有价值。
孟元明本能地预感到,重头戏要来了,是生是死,全看发挥了。
“你该当何罪?”
“小人该当死罪!”
“哦?敢在朕面前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好大的胆子!”
“小人生死只在皇上一念之间,皇上又何必在意小人要死要活。”
孟元明猛地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又坚定地凝视着女帝,“皇上,我自然是怕死的,怕死就能不死吗?皇上喊我过来,一定有要事问我,我若是表现得好,自然能活……”
“若是皇上下令处死我,也是我本事不济,怪不得他人。”
女帝沉默地从桌面上拾起一对玉筷,伸进白玉碗里轻轻地晃动。
“下一句话,定你生死!”
孟元明的眼神微微颤动,这女帝也不按套路出牌啊。
一旁的老太监突然上前一步,将一只枯老的手掌对准了孟元明的脑袋。
只要女帝一声令下,就能取他狗命。
孟元明毫不怀疑,接下来的数息时间内,但凡他还没吐出一个字,女帝就会不耐烦地让他人头落地。
女帝想听到什么样的一句话?
他是因为向锦衣卫献计被喊来的,锦衣卫死了,他还活着。
刀断了可以换一把,手断了可不好接。
女帝是要他出谋划策!
这个计策是女帝无法在朝堂中得到的,只能期望于他这种身份低微的小人物。
也就是说,女帝目前在朝堂中有着强大的敌人!
没有病,却装病……
以女帝的脾气也只能退避,而不是杀伐果断。
孟元明飞快地在脑海中检测着原主的记忆。
大康王朝正处于盛极而衰的转折点,这一代的女帝上位时便遭遇了数不尽的困难阻扰,朝堂争斗从未停止过。
以各大世家为首的贵族势力,左相率领的以文臣为主的维稳派,右相率领的以武将为主的激进派。
三方势力明面上共尊女帝,暗中却斗得你死我活。
内忧之下,还有外患。
大康四周还有诸多实力不俗的王朝正在厉兵秣马,严阵以待,只等大康王朝这只庞然巨兽露出疲态,它们便会一拥而上。
没有帝王愿意把皇权的力量分散出去!
更何况当今皇上是史无前例的女帝,朝中诸臣难免有些不敬的想法。
女帝把碗中的红枣虾皮汤搅得稀烂,眉眼上扬,似有不耐。
老太监阴沉沉地笑着,竖立的手掌微微发力。
没时间了,就这个答案了!
一句定生死了。
孟元明扑通一声双膝砸地,头颅贴地,大声说道:“小人愿为皇上分忧,扫除内外纷乱,坐稳大好江山。”
“好,有点意思!”女帝颇有些亢奋地将白玉碗重重磕在桌上,一些汤水撒落出来,老太监急忙收回手掌,前去擦拭。
果然如此,在一代帝王眼中,还有什么比皇权更神圣呢?
孟元明暂时松了口气,伴君如伴虎啊。
度过了第一道死关,后面不知还有多少道呢。
女帝冰冷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笑容,“展开说说吧。”
“一个刚入宫的小太监,居然信口雌黄要替朕坐稳江山,朕实在是好奇得紧啊。”
孟元明语气有些支吾:“这……小人不明状况,不敢胡乱揣测。”
“让你说,你就说。”女帝皱眉。
“敢问皇上,您为何要装作突发恶疾呢,是为了躲避谁?”
孟元明先前从锦衣卫口中得知女帝吃了鳌虾,身患恶疾。可是女帝分明好得不像话。
刚才白玉碗里溅出来的汤水,他也看到了,有红枣还有虾。
红枣配虾,还熬煮成汤,这是生怕中毒不彻底啊?
对于女帝来说,红枣和虾并不是多稀罕的玩意儿,为啥要特意装在碗里时刻摆在宫中显摆呢?
这不符合女帝面对臣子下人的行为逻辑啊。
只有一种可能,这碗红枣虾皮汤是故意让人看到的,信息误导。
也就是说,女帝很清楚红枣和虾一起大量食用会中毒,所以从孟元明进门到现在,女帝把玩许久却一口也没喝。
她要让某些地位高到足以经常进出皇宫的人,相信她真的生病了,从而争取时间进行某些谋划。
眉眼舒张的女帝面露惊讶之情,她苦思多日才想出来的高招居然一眼被识破了。
不过她没有继续追问,是真人才还是真草包,一试便知。
“朝中百官都以江山社稷为借口,劝朕大开后宫,广纳贤良,如今那右相之子毛遂自荐,今日便要入宫面见于朕,你可有主意?”
孟元明心中唏嘘不已,这也太特么冤了。
女帝装病,抓黄公公当替罪羊,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原来只是为了躲避右相之子入宫相亲?
那碗红枣虾皮汤,就是打算骗右相之子的吧?
还好他机智,忽悠锦衣卫把人带去女帝面前杀。
女帝肯定是察觉到这个主意能够极大地阻挠到右相之子上门,又担心是右相的后手,所以才先杀锦衣卫,再召见他这个小太监。
任凭右相之子见过千军万马,上门和女帝相亲的时候,殿门前尸体遍地、血流成河,也会瘆得慌吧。
“皇上,右相长子姜宏德求见!”门外有太监高声喊道。
女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孟元明,等他说主意。
“我愿为皇上敬献下中上三策!”孟元明躬身行礼。
“哦?先听听下策。”
“下策便是装病不出,令右相之子知难而退,打的就是持久战,可惜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皇上也不能躲一辈子。”
女帝没回应,这不就是她的初版计划吗,到这小太监嘴里成了最烂的下策,岂有此理!
还有两种计策比她的更好?
那倒要见识见识了。
“中策,立即将我和宫外等候的人全部斩杀,抛尸在外,给右相长子看。”
“缺点是右相长子久居战阵之中,能吓他一时,但恐怕无法逼他退缩。”
这不还是小太监给锦衣卫出的招吗,杀人放血吓唬人。
居然把自己也搭进去,真狠。
女帝摇摇头,好奇道:“这两策都想过了,上策是什么?”
“请右相长子入宫!”
女帝脸色微黑,这算什么上策,连下策都不如。
孟元明胸有成竹地继续说道:“皇上前去更衣沐浴,由这位公公请右相长子入宫,然后皇上大喊他非礼你,再由公公将他拿下,把事实坐死!”
“有此罪名在手,主动权就回到了皇上手里。激进点,可以直接诛杀,给予右相重击,杀鸡儆猴。保守点,可以将其当做人质,逼迫右相就范。”
“缺点是……”
“是什么?”女帝急切地问道。
孟元明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缺点是,有损皇上清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