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去送死么？

夕阳西下。

主母的院落里,一片静谧。

几只麻雀在屋檐下跳跃,啄食着地上的谷粒。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惊得它们四散飞去。

陈策走进院中。

这些日子,手铳作坊那边忙得不可开交。

各家订单接连不断,作坊里的工匠们都累得腰酸背痛。

但这样的辛苦是值得的。

"主母,这是这个月的账目。"

陈策将一本厚厚的账册呈上。

杨夫人翻开一看,目光顿时一亮。

"这...这么多？"

手铳生意带来的巨额利润,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每一笔订单的数字都足以让人咋舌。

"小人无能,只能筹到这些了。"陈策恭敬道,"这次军费凑齐后,以后的利润大部分都归太子所有。"

杨夫人闻言一愣,随即叹了口气:"你倒是诚实。不过......"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笺,"这是你的卖身契。拿去吧。"

陈策却后退一步,躬身道:"多谢主母厚爱,但小人受侯府大恩,还是留在侯府为好。将来若有什么变故,也好有个照应。"

杨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她何尝不知道,这个"照应"多半是他帮衬侯府。

"说起来......"杨夫人犹豫片刻,终于开口,"你的妹妹,我并非不愿接来府中,只是不知以什么身份安置。怕你心中有芥蒂。不过你放心,我已派人暗中保护她了。"

陈策跪下叩谢:"主母如此体恤,小人感激不尽。小人也是怕主母难做,不敢多与家里联系。"

二人说开,都觉心中舒畅。

"唉......"杨夫人却又叹了口气,"侯爷已经上折子,请世家出兵了。可这些人未必愿意拿出私兵相助。光靠府内的兵马,远远不够啊。"

陈策闻言,扬了扬手中的账册:"主母放心。他们在我们这里订购了这么多火铳,总要给陛下一个交代。若是说不清楚来龙去脉,陛下必然会起疑。所以他们定会同意出兵。"

"而且......"陈策稍作停顿,"小人以为,不必让侯爷亲自统兵。可以将兵符交给五皇子。"

"五皇子?"

"正是。"陈策继续道,"五皇子从西北回来,一直以体弱示人。这是向其他皇子表明,自己无意争储。若由他统领这支军队,既能让陛下放心,又能让侯爷避免孤臣之险。"

杨夫人神色一动。

这个主意,确实周全。

侯府不能总是单打独斗。在这个节骨眼上,借五皇子之手,既能解决眼前的困局,又能为将来留一条退路。

"好。"杨夫人点头,"我会把你的建议告诉侯爷。"

从主母院落出来，陈策直接去了书房。

杨泰正捧着一本《左传》，神情专注。

"二公子，今日学什么？"

"陈策哥，你来得正好！"杨泰放下书卷，指着其中一段，"这里说'临事而惧，好谋而成'，我觉得和'勇者不惧'似乎有些矛盾。到底是该惧怕还是不该惧怕呢？"

陈策笑道："二公子，这话说的是临战之际的将帅之道。勇者虽不惧死，但若轻率莽撞，只会害了手下的将士。所以在大事之前，多一分谨慎，多一分筹谋，才能成就大事。"

"啊，我明白了！"杨泰眼前一亮，"就像父亲说过的，打仗不是单靠勇气，还要讲究谋略。"

夜色渐深，杨泰终于合上书本，意犹未尽地道："今日就到这里吧，陈策哥你也早些休息。"

回到自己的小院，陈策躺在床上，思绪却久久难以平静。

第二日一早，陈策刚用完早膳，就被通知去大厅觐见主母。

大厅内，杨夫人的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陈策，你猜得一点都没错。"杨夫人道，"陛下已经同意整合各家私兵。那些世家，没有一个敢说半个不字。现在兵马都在城外集合了。"

陈策躬身道："那五皇子......"

"也如你所说，兵符已经交到五皇子手里了。"杨夫人颔首，"不过这支队伍初建，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磨合。"

陈策眼中精光一闪："卑职想去城郊兵营看看。"

"去吧。"杨夫人点头，"正好替我看看情况如何。"

城郊兵营外，尘土飞扬。

远远望去，数面大旗迎风招展，各家私兵分列其下。

五皇子正在校场中央，指挥着队伍列阵。

然而陈策很快注意到校场东南角一处骚动。

"左翼前行！"五皇子清朗的声音传来。

其他各家私兵整齐划一地移动，唯独户部尚书家的队伍依旧纹丝不动。

"钱大公子，左翼前行！"五皇子又重复了一遍军令。

"哦？"钱羽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您方才说什么？末将耳背，没听真切啊。"

他身后的私兵们发出哄笑。

"列阵成方！"五皇子不动声色，又下达了新的军令。

这一次，钱羽干脆带着队伍反向散开，直接把整个阵型搅得七零八落。

那些精挑细选的私兵们，竟如同街市上的游童，四处乱窜。

其他世家的队伍被迫停下，队列散乱，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一幕闹剧。

五皇子站在高台上，脸色愈发苍白。

他攥着腰间的令牌，指节发白，却始终没有发作。

"钱大公子，你这是何意？"一旁的参将忍不住开口。

"何意？"钱羽冷笑一声，说到这里，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五皇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皇子号令我们，去送死么？"

五皇子身后的亲兵顿时怒目圆睝，就要上前理论。

五皇子抬手制止了他们。

陈策在远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知道五皇子此刻的忍耐。

这位皇子一直在装病避祸，若是此时强硬处置钱羽，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本性？

可这次行军事关重大。

侯爷已经入过狱，一旦战事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钱羽今日这般放肆，明显是有人指使。

若是不收拾这股歪风，只怕其他世家也会有样学样。

陈策走上前去。

"既然钱大公子觉得是送死，那很简单。"陈策淡淡道，"您订购的那批火铳的定金，我现在就可以退还。从今往后，令府的私兵，就不必再用我们的火铳了。"

此言一出，场中顿时鸦雀无声。

谁都知道，陈策背后站着大人物。

如今各家的私兵，都指望着这批火铳来提升实力。

若是得罪了陈策，不但拿不到火铳，恐怕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钱羽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只能冷哼一声："好，那就暂且听你的。"

他转身回到队伍中，开始严格执行五皇子的命令。

其他蠢蠢欲动的世家子弟，也都偃旗息鼓。

五皇子看了陈策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陈策知道，这位看似柔弱的皇子，心中自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