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今日的处境,你应该明白了。这乱世之中,不站队,就是找死。"
短暂沉默,叶靖澜缓缓开口,如同在聊家常。
陈策抬眼,与叶靖澜对视。
"叶前辈的意思是......"
"你很聪明。"叶靖澜语气转暖,"一个十二岁的书童,短短时日,就让醉香楼的生意翻了一番。那些衣裳的主意,很妙。"
"不只是李妈妈,老夫也很欣赏你。"
"太子殿下说了,要给你一个机会。"
叶靖澜停顿片刻,"醉香楼,交给你来打理如何?"
陈策一惊:"这......"
"李妈妈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太子府需要新鲜血液。"叶靖澜说着,眼中闪过一丝锋芒,"更需要钱。"
他站起身,在屋内踱步:"建安城内外,商机无限。太子府不缺人手,缺的是你这样的人才。"
陈策低头作揖:"小人愚钝......"
"不必谦虚。"叶靖澜挥手打断,"你若能替太子殿下理好这笔生意,进而拓展其他生意,比如香水,或其他,将来......"
他意味深长地一笑:"你可知道国公爷为何能封爵?"
陈策心头一震。
"太祖当年微末起家,能有今日,靠的就是功臣。"叶靖澜目光炯炯,"从龙之功,公侯万代。国公爷做得到,你,未必就做不到。"
话已至此,再无转圜余地。
一个小小书童,能得太子如此看重,是福是祸?
然而无论是福是祸,陈策明白他没得选。
陈策深吸一口气:"小人明白了。不过......"
"但说无妨。"
"醉香楼现有产业,小人大概能理顺。"陈策斟酌着说道,"但要扩大规模,需要本钱,其他也是一样。"
叶靖澜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早有准备。明日自会有人送来账册和银票。"
"还有一事......"
"但说。"
"小人身份特殊,一个书童突然成了商人,恐遭人非议。"陈策说道,"不知能否请李妈妈继续挂名?"
"这点小事,自然准你。"叶靖澜点头,"只要能把银子运进太子府,其他都好商量。"
"小人定当尽力。"陈策躬身。
"去吧。"叶靖澜淡淡道,"记住今日之言。"
走出雅韵茶坊时,夜色已深。
陈策站在街口,望着天上月,心中五味杂陈。
夺嫡之争啊。
自己被迫被卷入其中。
从今往后,一步错,满盘皆输。
马车缓缓驶来,车夫还是那副懒散模样。
陈策刚要上车,那车夫忽然开口。
"小公子觉得今晚的茶如何?"
声音浑厚,哪还有半分懒散?
陈策心头一跳,仔细打量这位"车夫"。
借着月色,只见对方虽然蜷缩在车辕上,但腰板挺得笔直。
一双手粗糙黝黑,满是老茧,一看就是常年抓握兵器所致。
这那是什么车夫,分明是个武将。
"茶很香。"陈策谨慎回答。
"茶是好茶。"车夫忽然话锋一转,"听说五皇子这次从西北回来,身子骨不大好?"
"是啊,五皇子马车翻倒,看着面色苍白,身子虚弱得很。"
陈策心中一凛,小心应答。
车夫继续道,"他去西北,本是皇上特意安排去犒劳三军的。可人倒是去了,却这般柔弱......"
他意味深长地停顿片刻:"怕是没起到什么鼓舞士气的作用吧?"
这话里有话。
五皇子那看似病弱的模样,竟是装出来的?
是为的是让其他皇子放心,显示自己无意争夺储位?
"倒是尹家小姐关心则乱,听说当天就去看了五皇子,嘘寒问暖,好不关心。"
车夫又道,"也是,礼部尚书的妹妹是五皇子的生母,这外甥舅母的,自然亲近。"
陈策只觉得后背发凉。
他万万没想到,尹家竟然和五皇子有这层关系。
"听说五皇子这次至此,是来探望外祖母的。"车夫轻笑一声,"还要参加什么百花诗会......"
陈策已然明白。
五皇子此番种种,看似柔弱,实则步步为营。
是不是,完全不重要。
因为太子觉得是,那就是。
探望外祖母是由头,参加诗会,怕是为了网罗人才。
哪怕不是,最后也一定如此。
而他自己,此刻既已投靠太子,若是再与尹家走得太近......
"上车吧。"车夫说道,"夜深露重。"
陈策钻入车厢,心思却愈发沉重。
马车缓缓驶入夜色。
昏黄的灯笼零星点缀在街角,投下斑驳的影子。
青石板上,只有马蹄声清脆作响。
偶尔有更夫打更的声音远远传来,惊起屋檐上几只夜鸟。
车辕吱呀作响,马蹄笃笃,敲打着陈策的心弦。
沿街的店铺都已闭门,只剩下一两家妓院还亮着灯。
"那个仿制手铳的买卖,你可以继续做。"车夫忽然说道。
陈策浑身一僵。
怎么连这事都知道了?
醉香楼的消息,未免传得太快。
"别想太多,这可不是醉香楼传出来的消息。"车夫嘿然一笑,"你以为那个弗朗基商人博格,是怎么进的建安城?"
陈策心中一凛。
是了。
外邦商人入境,需要官府引路,需要通关文牒。
否则,擅闯关卡,那是杀头的罪过。
博格一个外邦人,怎能如此轻易见到尹家小姐?
"你很聪明。"车夫收起笑容,声音冰冷,"太子府早就盯上这个商人了。"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你知道前几日,在运河里捞起几具尸体吗?都是西洋打扮,脖子上一道红痕。"
陈策心头一跳。这是在警告他。
"不过......"车夫话锋一转,"既然你跟尹家小姐要仿制手铳,那就继续。仿制出来,太子府不会亏待你。"
说到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陈策一眼:"仿制不出来嘛......"
他掏出一块手帕,随意擦拭着手中的缰绳。
那手帕雪白如练,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你说那博格也是个聪明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怎么最近突然就......"
车夫没说下去,只是把手帕搭在缰绳上。
月色下,那雪白的丝帕无风自动,隐隐透出一抹血色。
陈策心中发寒。
博格......已经死了?
"侯府到了。"车夫又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夜路难行,还望公子脚下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