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失去老友

展鹏程看着公安局长递来的名单，不由得庆幸地想到幸亏老爷子提醒得早，这还只是一个镇，要真是全县推广，还不知道得出多大的乱子。

缓了缓，他把名单还给局长，“只要把东西还了，象征性关两天就放了吧。”

一旁的镇长赶紧说道：“还有毁坏农具的，咋办？”

“折价赔偿，或者重新分配的时候折算在里面。对了，还有，不愿意搞的村子就不强求了，尽量征求老百姓自己的意见。”

“展县长，听说市里城关镇搞得有模有样的，要不要去学学经验？”

“嗯，这个想法好。这样吧，这件事我来安排，到时候你们几个乡镇一级领导都去学习学习。”

送走局长跟镇长，展鹏程关着门思考起来。

以身入局！哼哼，还能想到这个道理，看来这小子还真不简单。

不过联产责任制肯定是可行的，之所以出乱子不就是因为老百姓热情高吗！

正想着，桌上的电话响了，展鹏程接起来一听，是他爸。

刚准备“汇报工作”，展远国就沉着声说道：“鹏程啊，你刘大伯走了，要有空的话就回来一趟吧。”

展远国没给展鹏程回话的机会，马上就挂断了电话。

一天之前，他照常起床吃早饭，然后去邀老刘和老曹。

老刘儿媳妇去叫他的时候，他就躺在床上不动了。

他们赶紧联系老干所送医院，抢救了一个下午，没救过来。

院子里几个老头在医院守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老刘儿子赶回来。

回到老干所坐了一阵子，展远国才开始打电话报信。

其实也没什么信可报的，儿子能回来就回来，回不来老刘还能说啥，他都死啦！

挂了电话，老曹走了进来，“曹震回不来，曹芳下午到。”

“国栋他妹妹呢，见着人没？”

“唉，人在北京，哪儿那么快呀。”

“那夏天那儿~~要不要~~”

“嗯，是该说一下，这样吧，我让高慧跑一趟。”

展远国笑了，“行！哎呀，老曹，就剩咱俩喽，你可不能一声不吭就扔下我走哇。”

老曹也跟着笑了，在展远国后背上拍了拍。

......

上午没什么生意，夏天就掏出老刘给的那本《老人与海》翻看起来，为了避免不怀好意的人看到，他用报纸把书皮包起来。

~~可是，老人的麻烦并未结束。死鱼的血招来了鲨鱼。它们循着航线游来，大口大口地咬掉鱼肉。老人成功地杀死了一条鲨鱼，但鲨鱼下沉时也带走了鱼叉，不得已，老人只好凑合着用刀子、棍子、船舵与鲨鱼们搏斗。~~

正看得起劲，忽然听见“哒哒哒”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是高慧，她那张难看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更难看了。

“夏干事！”隔了这么久，高慧还是习惯这么叫夏天。

高慧第一回来自己的茶水摊，还跑得这么急，夏天料到有事儿，“怎么啦？”

“刘书记过世了，展书记让我通知你一声~~”

高慧接下来说些什么，夏天已经听不清了。

也许是有过一次死亡，夏天对死亡尤其敏感，他本能的将自己代入到上一世临死之前，他还记得那段时间——冰冷、孤寂、留恋、绝望。

他觉得自己应该过去看看，可这时候他的家应该挤满了亲朋好友，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名义过去呢？

他又觉得可以悼唁的时候去，那个时候名正言顺。

可是他马上又觉得自己等不了那么久。

等等，不是还有老展头吗！

高慧的声音又慢慢清晰起来，“~~你记得啊，我先走啦。”

看着高慧的背影，夏天几乎是下意识挪动脚步，然后就奔跑起来，至于茶水摊，他根本没考虑。

来到展老头家里，老曹还在，夏天才知道一些细节：人是昨晚走的，现在在医院，市领导正在安排追悼会，刘国栋决定按照父亲的意愿丧事从简~~

在展老头家里坐了一下午，三人都没说什么，后来展鹏程回来了，跟夏天行了点头礼，夏天就离开了。

茶水摊徐二妮已经打点好，夏天告诉徐二妮老刘过世的消息，让她这几天替自己几天，他实在没心思出摊了。

回去破庙的时候，夏天刚好遇到张淑芳，同样，他也把老刘过世的消息告诉给了她。

看着夏天魂不守舍的样子，张淑芳问道：“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他忽然发现自己重活后还会再死，已经死过一次的他实在不想经历第二次了，起初他还以为这是老天爷奖励自己呢，这什么狗屁奖励，分明就是惩罚嘛！

夏天很想有个人抱抱他，或者能听他说说重活的话。

可是他不能。

“我没事儿，回去躺会儿就好。”

说罢，他就走了。

回到破庙里，夏天拿起记账的本子，开始写信：

陈杉，你还好吗？

我很不好，老刘去世了，我很难过。我想找人说说话，可想了一圈，才发现自己唯一想说话的人就是你。

陈杉，人的生命太过短暂，我们为着自己的目标拼命的活着，却忽略了目标之外许多美好的东西，比方说时间。

高尔基说：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

我认为这话不对，一个人应该为自己热爱的东西奉献一生，而不是别人强加给你的事业。

对于我来说，我身边的人才是我热爱的，我的父母，我的妹妹、老刘他们、你哥还有你，和你们在一起的时间才是我这一生中最珍惜的。

我知道这些话你可能无法接受，不过我请你原谅我，原谅一个刚刚失去老友的人，允许他在他最难过的时候胡说八道几句吧。

第二天，他就把这封短信寄了出去，地址是陈松给他的。

火化那天，展老头带他去看了老刘最后一眼。

临走的时候，刘国栋拦住了他，“你就是夏天吧？”

夏天点点头。

刘国栋挤出一个笑脸，“虽然我俩头回见面，可是我对你已经不陌生了，我的父亲经常提起你。”

“老刘~~我是说刘书记，是个好人，他对我的教诲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另外我还要感谢你，你完成了他生前最后的愿望，这原本是我们当儿女该做的事。我的爱人，可能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我替她道歉。”

那些话夏天没听过，所以根本没放在心上。

临走的时候，刘国栋又喊住了他，“对了，如果你明天有空，能来一趟老干所吗？我父亲留了一些东西给你，他在遗书上叮嘱了的。”

夏天忽然泪流满面，他和老刘非亲非故，却出现在他的遗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