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最后的指标

陈丹离开后，现场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李师傅走过来，冲夏纯良说道：“老夏，有啥话关起门来私下说，你看看这闹的。再说了，摆摊儿有啥不好？非得让他跟咱俩一样，成天一身黑的回家才叫有出息？不说别的，就一口气买下五百斤煤，我在这儿干了这些年还没见过几回。”

夏纯良不置可否，不过夏天刚才这一出着实替他出了口气，这会儿他也没那么恼火了。

“你看看，谁瞧得上摆摊的？你就不能干个正经差事好好替我气气她？”夏纯良指着陈丹消失的方向说道，不过现在他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夏天知道，跟他爸怎么解释都没用，想让他改变想法只能让他亲眼所见。

可是现在还没有成绩给他看，就只能先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爸，我现在在居委会干临时工，干得好的话能转正，你就别操心啦。”

“临时工？”夏纯良有些意外。

“是啊，虽然钱少点儿，但至少不用跟你和李叔一样，成天一身黑地回家。”夏天朝李师傅挤了挤眼睛。

多说了两句，夏天总算说服他爸把批条还给了自己，夏纯良是临时从工位上出来的，还得接着上班就没有继续追究。

红土坡居委会，张淑芳一张脸通红地站在吕荣智办公桌前。

“夏天又不是故意不来，怎么就叫没责任心啦？再有，他干临时工的时候，咱们的工作进度提前了好几天，放他几天假有什么问题？”

张淑芳从没跟吕荣智红过脸，但是这一次她觉得如果不能留住夏天自己就太亏心了，所以她必须力争下来。

“随随便便就旷四天工，这还不叫没责任心？那要是他以后经常这么干呢？是不是干脆白给他工资？”

“组长，我相信夏天绝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他是干一天拿一天工资，咱们又没白给他钱，您就通融这一次吧。”吕荣智说的话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张淑芳便软下口气。

“不行！坚决不行！我不能竖这个典型，不然其他几个临时工会怎么看？张淑芳，我请你记住自己的位子，居委会的人事还轮不到你操心，干好你自己的工作就行啦！”

张淑芳还想再争，可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正在她绞尽脑汁想措辞的时候，许正阳背着双手进来了。

“都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我在楼上都听见啦。”

看见许正阳，张淑芳就犹如看到了救星，便抢在吕荣智之前把夏天请假的事说了出来。

许正阳听完爽朗一笑，冲吕荣智笑道：“荣智同志，临时工嘛，咱们既然不能招他来干正式工，那就应该允许人家干点儿自己的买卖。当然啦，一下子请四五天假确实有些过头，小张，让他以后注意一点。”

说完许正阳顿了顿，环顾四周后又说道：“夏天这个小同志还是挺有才华的，我看他的工作干得也蛮认真嘛。荣智同志，这回就算给我个面子，放他小子一马，怎么样？”

主任都发话了，吕荣智还能说什么？

张淑芳高兴得恨不得抱住主任亲一口，但同时，也明白了夏天在主任心里有一定的分量。

下午收摊的时候，夏天特意找了张淑芳一趟，问她临时工还能不能接着干。

张淑芳笑说就等着他呢，但没把中间的过程告诉他，只说让他明天早点儿来。

第二天夏天特意起早，把板车停在路边就来到居委会，临时工也得跟正式工一样准时上班，他可不想让人背地里说闲话。

上午照旧是整理简历，最近回城的知青一批一批的，摸底摸回来的资料堆成山。

中午吃过饭，休息的时候，张淑芳说下午去完成最后一个指标。

夏天问她最后一个是什么人，张淑芳叹了口气，说是个女的，还有点儿残疾。

夏天问什么残疾，张淑芳不说话了，只说看到了就知道。

下午上班时间一到，张淑芳就找到夏天，两人来到最后那个“指标”家。

开门的时候夏天被吓了一跳，一个只有半边脸的女人出现在门口，见着夏天，赶紧把那坏掉的半边脸藏了起来。

进屋之后，张淑芳介绍了一下大概的情况，女孩儿十九岁，有个读高中的妹妹，爸妈都是磷矿厂工人。

夏天愣愣地听完介绍，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张淑芳手里的岗位就那么些，不是要见人的就是当苦力的，张淑芳之所以把她放在最后，恐怕就是因为拿这女孩儿没办法。

如果换做男的，他还有话可说，哪怕是个肢体残疾的女的，夏天也有信心劝动她。

可是眼前这位~~夏天真的无计可施。

象征性地劝说几句后，两人又灰溜溜走出门来。

“她上小学的时候脸就烫伤了，受过不少欺负，据说插队也不受待见，自卑心挺重。唉，别说我手里就这么些岗位，就算有好单位，别人哪儿能看得上她呀！”

看得出来，张淑芳很同情女孩儿。

虽然人们总说不要歧视不要歧视，可现实就是那样，一个疤子脸女孩儿总会招来一些恶毒的人。

这样的一张脸，哪怕她自己愿意摆摊儿，张淑芳也不忍心让她干。

“你有啥办法没？”最后张淑芳一扭脸，把球传给夏天。

夏天没说话，一路沉默着回到居委会。

整理资料的时候夏天用胳膊碰了碰张淑芳，“实在不行，找他们帮帮忙，看看他们手里有没有合适的岗位。”

张淑芳白了夏天一眼，“有好岗位他们还不自己留着，干嘛帮我呀。”

“那可不一定，咱们是找合适的岗位，又不是找好岗位，你不问怎么知道没有？”

张淑芳沉默了，几经思考后，她挨个桌子问起来。

最后甚至问去刘常秀办公室了，也没能找到合适的。

看着张淑芳蔫儿吧唧地走回来，夏天便知道没戏，又怂恿道：“不行问组长，他是领导，就该为下属分忧。”

张淑芳还记得昨天的事儿，闻言便一脸嫌弃，“还是算了吧，找他肯定就是一顿骂。哎，要不你去问问。”

夏天知道，张淑芳是吕荣智下属，顾虑太多，有些话说不开。

虽然自己去多半讨不到好，可是自己不在乎。

最主要的，女孩儿那张脸一直在他脑子里闪现，他不帮帮忙，心里过意不去。

这么想着，夏天站起身来，径直走向吕荣智的办公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