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采访

去饭店的路上，陈松一直等到看不见徐二妮了才开口问夏天，“你傻呀，五毛加两毛再加二两粮票，你一天才挣多少？”

夏天当然知道自己一天能挣多少，他加了两个水壶，每天四壶大碗茶六壶绿豆汤，一天毛利润有一块四毛多，分给徐二妮一半儿他不觉得有什么。

关键的是，随着政策越来越开放，他将来只会挣得更多。

晚上，夏天带着“买”好的酒来到老干所，展老头见状赶紧紧张兮兮地藏回柜子后边儿。

等桂嫂做晚饭离开，他才小心翼翼又把酒拿出来。

一拧，酒瓶盖是松的，老头警惕起来，倒了一杯尝了一口老头不干了，“好你个兔崽子，你敢往酒里兑水！”

夏天满脸不在乎，“我说了，我买什么酒你们就得喝什么酒，怎么着，反悔啦？”

“那也得是酒哇！你兑了多少水？这酒还不如不喝呢！”

“那没办法，想让我给你们买酒就只能这样，要不然，你们自己买去。”

“自己买就自己买！你以为离了你我们真买不着酒啦！”

“嘿嘿，你敢买我就跟桂嫂说。”

“你~~”

一直到吃完饭，老爷子看着夏天的眼神都是恨恨的，可他始终也没有说不让夏天来家里吃饭。

临走的时候，夏天找老爷子要了一叠信纸。

回到破庙，他在手电筒下写了一封信。

信是寄给他以前插队那地方支书的，这回坑了老爷子一把，他得给点甜头尝尝。

八月很快就过去，九月份的头几天连着下了一场雨，搞得夏天很是狼狈。

可是紧跟着，秋老虎的威风就显现出来。

大概是找到了夏天的窍门，这几天，夏天发现其他两个茶水摊也打上了“凉茶”的旗号。

悄悄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两个茶水摊用的都是冰块。

陡然间，夏天的生意被他们抢走不少，而且他们也开始卖绿豆汤，只不过因为成本的问题，两个茶水摊都涨了一分钱。

这天，忽然从居委会方向走来一个女人，比夏天大不了多少，走过来就说要采访夏天。

夏天跟徐二妮大眼瞪小眼，一问才知道对方是为了一个多月前展老爷子的事儿而来。

“别别别别别！”夏天一连说了好几个“别”字，“那点事儿有啥好采访的，又不是啥了不起的大事儿。”

张淑芳愣了，“诶，你这人！别人有这事儿都抢着上呢，你怎么还往外推呢！”

“呵呵，人怕出名猪怕壮呀，我这小本买卖，经不起折腾。”

夏天看得出来，这位通讯员很沮丧。

“这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们怎么才想起来？”

天气太热，旁边树上的知了也叫得烦人，张淑芳不得不用记事本狂扇才能祛走些许烦躁。

“也不知道我们主任是哪根筋抽了，突然告诉我这么档子事儿，还非得上报。”

“是你们主任告诉你的？”夏天察觉出了一丝意味。

“对啊，那天刘姐从你这儿跑回去不知道跟我们主任说了什么，就突然让我来采访采访你。我还以为拖一拖就能过去呢，谁知道他俩催起来没个完。诶，你们几个该不是合起伙来折腾我的吧？”

夏天不慌不忙给张淑芳倒上一碗茶，笑道：“你们主任的目标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谁啊？”

“你别管是谁，既然你们主任没告诉你，那就是不想让你知道是谁。我教你这篇报导该怎么写，保证一定能上报，也保证你们主任满意。”

于是乎，在张淑芳半信半疑的目光下，夏天帮助她写了一篇题为“退休领导发挥余热，抓住政策力促就业”的报导。

文中没有提任何具体个人的名字，但事事都指向老干所某位退休干部。

看着本子上改了又改的文章，张淑芳很是怀疑。

“这既没事也没人的，能行吗？”

夏天一笑，“不行你来找我！”

......

时代的发展总是静悄悄的，当人们意识过来时，回首过往，才发现已经是翻天巨变。

短短两个多月时间，夏天已经看到光是三台路，各种摊贩就已经达到十多个。

尽管这样，每天陆陆续续进出清泉路的人还是络绎不绝，不但没有减少的迹象，倒好像越来越多。

夏天知道，农村和知青之间的对立已经临近爆发点，而那个共和国史上最为惊心动魄的历史时刻很快就要来到。

九月二十七号，夏天寄出去的那封信终于引来了回信，和回信一同到来的，还有一个小包裹。

支书在信上说，他实在无力，才寄来一小包茶叶，如果夏天还需要更多，就得自己去取。

夏天迫不及待拆开包裹，顿时，一股熟悉的茶叶清香味弥漫开来，甚至一度掩盖了破庙里的那股霉味儿。

这是茶农们一年才采一度的清明茶，采的是冬天过后生长出来的那一段最新最嫩的茶骨朵。

没有任何机械加工，没有任何复杂的工艺，也没有添加任何其他原料，就是老农们自己用手在热锅里一把一把揉出来的新茶。

这样的茶叶夏天可不会用来做大碗茶，除了给展老头匀出一半之外，他还得留一半自己慢慢喝。

隔天，夏天把板车交给徐二妮，自己就奔文化宫而去。

昨天晚上他跟陈松约好了去滑旱冰，陈松还说陈杉也一块儿去。

陈杉终归是熬不住她爸她妈的唠叨，出门工作了。

不过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回原单位，陈文举找了几个人，给她在机床厂找了份文员的工作。

见着夏天，陈杉红着脸低下头来，要不是夏天主动打招呼，她就装没看见了。

“夏天哥，那天在家里~~对不起，我话说太重了。”

夏天一挥手，“多大点事儿，我早忘啦。”

“这几天我想通了，我不是读书的料，备考这几个月，我不仅把家人害苦了，自己也折腾得够惨，没想到把你也连累了。”陈杉渐渐露出笑脸。

“你不打算接着考啦？”夏天问。

“不考了，像我妈说的，有那个精力瞎折腾，还不如上班多挣点钱。”

夏天一阵欣喜，可紧接着又是一阵揪心。

他听得出来，陈杉笑得很勉强，是她强迫自己笑出来的。

上一世，是自己劝她接着考，她才在下一年参加高考并如愿考上了。

如果这次自己不劝，那么结果会不会不同，陈杉会不会留在自己身边，最后嫁给自己？

只是这样的结果，陈杉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