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招工

夏天刚把板凳放下来，展老头儿就毫不客气坐了上去。

“鹏程昨天回省城啦。我听他说，你替我教训了他一顿？”

“呵呵，我那不是替您教训他，是我一个外人看不过眼，说几句公道话而已。不过大爷，您这儿子不赖，那么大官儿都不生我气。”

“生你气？他敢！”老头儿耍了下威风，又问，“哎？那天那帮混账东西呢？有没有再找你捣乱？”

“还捣乱？您那天来那么一出，他们就差吓破胆儿啦。”

“哼，算他们运气好，那天要不是犯病，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呵呵，就是！他们也不瞧瞧，你可是当过纪委书记的人。不过老爷子，往后你还是少来我这儿，这大街上鱼龙混杂的，不是每个人都认识您。您说你要是再犯病，不得累死我啊。您要是无聊呢，我以后每天早点儿收摊，然后去您家里陪您，怎么样？”

老头儿眼睛一瞥，怨道：“你这是嫌弃我老不中用？小子，别瞧不起人，年轻那会儿，我不知道收拾过多少混账玩意儿，就那几块料，都不够我喝顿汤的。”

正聊着，夏天来客人了。

老头儿还算识相，见夏天忙活起来，喝完茶就留下钱走了。

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晚上咱们还喝鸡汤，我让桂嫂又买了一只。”

老头儿走后没多久，陈松又来了。

陈松穿着一身军绿色陈杉，胸前口袋里插着钢笔，皮带系在陈杉外面，一脸的春风得意。

“老板，来碗茶！”一坐下，陈松就装模作样吩咐道。

“哟，穿得这么体面还喝什么茶呀，这位领导，我这儿有绿豆汤，3分钱一碗，您要不要来一碗？”夏天也配合他演戏。

“行啊，不过不好喝我不给钱啊。”

“你敢不给钱我就去纪委告你，不怕跟你说，老子纪委认识人！”

“你就吹吧！你个臭摆摊儿的能认识我就不错了，还纪委！”

“骗你王八蛋！告诉你，我认识一老头儿，前几天还救了他一命。你猜那老头什么人？”

“纪委的？”

“说出来吓死你，咱地区以前的纪委书记！”

“真的假的？”

“都说了骗你王八蛋。哎？这还没到下班的点，你怎么来啦？咋的，干不下去啦？”

陈松没好气瞪了夏天一眼，“今天礼拜六，我休息，来看看你不行么？”

夏天一愣，拍着额头道：“娘的都忙昏头了，连日子都快忘啦。”

“哼哼，那你还记得今天几号吗？”

夏天闻言想了想，“十几号吧，十三还是十四号来着？”

“十四号！夏天，别怪我没提醒你，七月二十号高考，陈杉那儿你要再不行动可就没机会啦。”

夏天神秘兮兮一笑，“我有数！”

“有数最好，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成不成的跟我就没关系啦。对了，你什么时候收摊儿，晚上我请你吃饭，哥们儿发工资啦。”

“算了吧，你那工资还是攒着，我跟老爷子说好了，晚上去他家吃饭。”

夏天原打算把陈松也邀去展老爷子家，可是转念一想，老爷子那么孤单，却偏偏只挑自己陪他，这就说明老爷子还是挑人的。

再说没经过主人同意就邀一个陌生人登门，怎么想都觉得挺冒犯，于是夏天又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还有郭小海的事儿，陈松本来就不想惹上他，更何况陈松如今是“公家人”了，夏天不想陈松再惹上这些破事儿，也就不打算告诉他。

不过陈松这回来倒是激起夏天一个念头。

这段日子他虽然没起早床也没下“晚班”，可他从头到尾都是忙忙碌碌的，几乎没有歇气的时间。

本来他是想摆摊的话自己会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可是现在看来，这日子跟自由完全搭不上边儿，他甚至连去讨好陈杉都得挤时间。

可是摆摊儿这种活计就得天天来，一天不来可能就会损失不少老顾客，生意肯定大打折扣。

所以想躺平还是得当老板，只有不事事亲力亲为了，才会有真正自由的时间。

交换了一下近况，陈松就回家了，夏天跟他约好，下次找个时间两人好好喝一顿。

约莫下午三点，夏天的凉茶又被一扫而空。

照例，他收好摊把板车挺去居委会旁，就打算去展老头儿家。

走到一半，他忽然看见212路公交车，夏天知道，212路是往城东方向去的，城东有个“劳工市场”，不少乡下人会在那里揽活儿。

看着时间还早，夏天便坐上公交车，来到这个“劳工市场”。

说是“市场”，其实也是人们口头上叫的。

那些乡里想来务工的人和城里想找劳工的人不约而同地在那里集散，久而久之的，人们就把这里叫做市场。

下车之后，夏天看见附近挤满了人，这些人各自拿了个牌子，上面写着“小工”、“瓦匠”、“石匠”之类的字。

夏天记得自己插队之前这儿还不像现在这样挤满了人，现在看来，农村已经不止是容不下知青了，连他们自己都容不下了。

除了揽活儿的人，还有不少招工的人。

这些人就像挑牲口一样，把那些挤上来抢活儿干的人一个一个打量，觉着行就拉到身后，觉着不行就推到一边，挑完便扬长而去。

夏天对这种事情没经验，只好悄悄地来回打量。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现在唯一的概念就是钱要得少、还得穿得体面。

几圈打量下来，夏天忽然发现一个小姑娘，她每次见着招工的人都积极地往前凑，可是她每次都挤不过别人，没等招工的看见自己，人就已经走了。

夏天仔细打量了一下，小姑娘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模样还算清秀，衣服上虽然打着补丁，但洗得很干净。

不知不觉地，夏天走到那姑娘跟前。

姑娘原本蹲在地上，大概是看见了夏天的脚，立马条件性地蹦起来。

“老板，我会和泥、会做饭、会洗衣~~”喊了几声，可能是看着夏天不像一般招工的人，姑娘又问道：“老板，你是来招工的吗？”

姑娘的喊声本来引起周围一些人的注意，可他们跟姑娘一样，起身一看，发现夏天不像是招工的人，就又蹲了回去。

夏天微微一笑，“你要啥待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