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茶

“大爷，您站这儿干嘛？”夏天把褂子套在脑袋上，尽管一点儿用都没有。

老头儿一愣，对着夏天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可算来啦，怎么这两天不见你摆摊儿啊？”

夏天无语，“这不是下雨吗，下雨我摆哪门子茶水摊呀。”

老头儿看上去有些恍惚，“哦，是是是，下雨不摆摊。呵呵，没啥，我就是没事儿过来看看。”

老头儿虽然打着伞，可裤脚和鞋已经湿透了，夏天见状又问，“你家在哪儿呀，这么着出来，你家里人不拦你呀？”

老头儿闻言一愣，一张笑脸立马苦下来，“家里没人啦，就剩我一个咯。”

上一世夏天也老过，陈杉去世之后，他也有过孤家寡人的感觉，所以老头儿一露出这面相，他立马感同身受。

“别站着啦，我送您回家吧。”

老头儿点点头，开始挪动脚步。

夏天也不着急，一步一步跟着，雨虽然大，但好在不冷。

老头儿带着夏天七弯八拐，最后走进九元路，这条路算是整个地区最好的路，地委大院和地区政府大院都在这条路上。

走着走着，夏天发现老头儿竟然奔着老干所的方向走去。

老干所什么地方，那是地局级退休干部住的地方，住在里面的人要么以前当过大官儿，要么就是儿女是大官儿。

看着老头儿没有丝毫犹豫，夏天有些纳闷儿。

这老头儿什么人呐。

这些天夏天跟老头儿聊天，也没问他名字，更没问他家人。

不过老头儿的谈吐很文雅，气派也挺足，那个时候夏天就寻思过，这老头儿应该当过官儿。

不过夏天怎么也想不到，这老头儿竟然是个能住进老干所的官儿。

来到院门口，夏天停下脚步，大院有兵站岗，他估计自己进不去。

哪儿知道老头儿到了门卫室收了雨伞，一回头发现夏天没动，竟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夏天赶紧小跑两步，赶到老头儿面前笑道：“大爷，您到家了，我也该回去了。”

老头儿却没让他走，“不行，喝了你那么多碗茶，今天我得请你喝茶。”

“嗨，您喝茶给钱了嘛，那不算我请的，您不用回请。”

“哦，是，我给钱了的。那你陪我聊会儿天吧。”

听闻此话，夏天动了心，一是他今天也没啥要干的，二嘛，他现在真挺好奇这老头儿身份。

于是他不再推辞，跟着老头儿经过站岗那兵，进了老干所。

老头儿屋子是个两居室，里面的摆设很简洁，推开门进去，夏天迎面就看见墙上挂着一张老妇人的遗像。

看得出来，遗像还很新，夏天便猜到是怎么回事。

“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找身换上。”老头儿抖了抖伞，放在门口角落里。

夏天也不推脱，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脱得只剩裤衩。

没多大一会儿，老头儿从里屋拿出来一套衣服，递给夏天。

夏天原以为老头儿会拿他自己的衣服，可是抖开衣服一看，发现衣服的样式大小跟老人完全搭不上。

上衣是一件短袖衬衫，看样子没穿过几次，衣领都是硬的。

下装则是一条带着折痕的西装裤，夏天还从没穿过这样的裤子。

“嘿，还挺合身。”夏天换上衣服后，老头儿满意地笑道。

“大爷，这是您儿子的衣服吧？您儿子是谁呀？”

“儿子？儿子忙着呢！不提他。哦，对了，茶，你等等啊。”

说着，老头儿从一个抽屉里拿出来一盒茶叶，夏天看见上面写着铁观音三个字。

老头儿有模有样地倒上一杯茶，泡了几秒钟把头茬给倒掉，再续上水才端给夏天，“你尝尝我这茶怎么样。”

夏天从来不会品茶，只是见着老头儿满是期待的眼神，他不得不装样子小抿一口。

茶香倒是挺香，但是夏天说不出什么道理，便笑道：“挺好，挺好，不过不如我插队时喝的。”

“你插队时喝的？”老头儿来了兴趣，在夏天身旁坐下来。

“对啊，那是我们村长家自制的茶，从山上采下来，放锅里炒一炒，再用手揉一揉，那个茶呀，又香又甜。”

老头儿看上去挺馋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夏天，“是吗，你能弄点儿给我尝尝吗？”

看着老头儿像个讨要零嘴的小屁孩儿，夏天觉得好笑，“那地儿离这儿几百里地呢，你想喝咱得找时间专程去要。”

老头儿却像没事人一样，满不在乎说道：“没事儿，哪天我家鹏程回来，我让他带咱俩去。”

夏天只以为老头儿是开玩笑，没把这话放心里。

不过这老头儿没啥架子，说话还挺好玩儿，夏天便东西南北跟他闲扯起来。

闲扯的过程中，夏天得知老头儿姓展，在机关里当过官儿，他儿子在省城当官儿，至于具体当什么官儿，老头儿不愿意说，夏天也没追问。

老头儿说起话来逻辑还是严谨的，就是思维太发散，一会儿一个话题，就好像生怕夏天不跟他聊一样。

外面一直下着雨，回庙里也没啥能干的，夏天便一个话题一个话题陪着老头儿唠。

约莫吃晚饭的时间，一个五十多岁样子的妇女忽然闯进门来。

那妇女收好伞，拍了拍身上的雨水，看见夏天就呆住了。

“你是~~”

老头儿看样子跟妇女很熟识，都没拿正眼瞧她，“这是小夏兄弟，他今天在我这儿吃饭，你多做点儿。哦，对啦，鹏程带来的那墨鱼还有吧，今天咱们吃墨鱼炖排骨。”

妇女冲夏天点点头，又恭敬地冲老头儿笑了笑，随后便走进厨房。

目送妇女离开后，老头儿回头问道：“你吃墨鱼吧？”

夏天有些尴尬，他都没来得及婉拒，这老头儿就二话不说安排上了，看来他当官的时候也是一个挺霸道的人。

“呃~~我不挑嘴，啥都吃。”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不爱吃海里的玩意儿，一口腥气，鹏程也不问我爱不爱吃就瞎买。”

直到饭菜上桌，老头儿的话也不曾停过。

夏天原以为妇女也会留下来吃饭，哪儿知道她把饭菜端上桌后立马就走了，老头儿也没说什么。

望着女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夏天轻声问老头儿，“人家辛辛苦苦做顿饭，您都不留留她？”

老头儿却一脸无所谓，“留她干啥，给我做完饭她还得回家伺候她那一家子，留她不是耽误她时间吗！”

夏天暗暗笑了笑，看来那妇女定是保姆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