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豪哥口中的大麻烦

伍世豪，香港六七十年代的地下皇帝，因腿有残疾，也被道上人称为跛豪。

但是这个名字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否则，下一个跛的就是你了。

一九七二年的雷洛已经号称五亿探长，跛豪自然也是卖白粉卖得盆满钵满，在港城算得上是响当当的人物。

豪哥亲自带陈桂林出去吃饭，瞬间成了九龙城寨里的热点话题，以豪哥的身份，至少也得去富丽大饭店，或者是高档餐厅，先来几碗天九翅漱漱口，再不济也该搞一只六尺长的龙虾开胃。

不过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他们只是去了一家名叫“有骨气”的茶餐厅。这家店的门面不大，装潢也很老旧，看样子已经开了很久了，里里外外只有六张桌子，其中五张都坐着人。

“豪哥来了，快坐快坐。”

店老板一见伍世豪立刻热情地打招呼，伍世豪也客气地点了点头，带陈桂林面对面坐下。

“豪哥，今天吃点什么？”

“老样子，一份肠粉，一份薄饼，给他也来一份一样的。”

“好嘞。”

二人的对话看起来很熟络，此刻的伍世豪不像是什么“地下皇帝”，倒像是个常来常往的“潮州佬”。

伍世豪嘿嘿一笑，对陈桂林说：

“我经常来这里吃饭的，他们家的肠粉很地道……听说你也是潮州人？”

陈桂林点了点头，他哪里是潮州人，不过现在的身份的确如此。

“是，他们都喜欢叫我潮州佬。”

“那我们就是家己人（ga gi nan，潮州方言，自己人的意思）嘛，打死无相干啦哈哈哈。”

潮州人当时在港城最大的特点就是抱团，之间互称家己人，彼此照应，这也是陈桂林不愿在伍世豪面前点破出身的原因，伍世豪、雷洛、雷洛的岳父大捞家白饭鱼，甚至不少江湖大佬都是潮州人，有这个身份在，走江湖不怕没倚靠。

伍世豪从怀里掏出一个铁盒，从里面拿出一根雪茄递给陈桂林：

“来一根，古巴雪茄，很正点的。”

陈桂林摇了摇头：“我不抽烟。”

其实他上辈子很喜欢抽烟，可自从被那个黑医生张贵卿骗得了肺癌之后，他就把烟给戒了。

都说高位者递烟，就算不会也要收，否则不礼貌，但看陈桂林不抽烟，伍世豪却露出了欣赏的表情：

“年轻人不抽烟，好习惯。我有话直说了，你的身手不错，一个人打口水全他们四五个都没问题，来跟我吧，我给你一个赌场打理。”

一个赌场，每个月光流水就有十几万，再加上抽水、放贷，钱赚得数都数不过来，而根据记忆，此时在码头做苦力，一天最多二十块，一个月做满才六百港币。

如果换作是真的“潮州佬”，此刻巴不得双膝跪地给豪哥狠狠地磕几个响头，这哪是豪哥，比自己亲爹亲妈都要亲！

“我桂林仔飘零半生，未遇明主，豪哥你若不弃，我愿拜您为义父！”

然而陈桂林只是短暂的思考，便果断地摇头拒绝：

“不好意思豪哥，我不想捞偏门。”

“你说什么？”

伍世豪明显愣了一下，他的确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子会拒绝这么优越的条件。

“我说我不做捞偏门。”

捞偏门，做黑社会，这种日子上辈子自己过的还不够吗？靠杀人就攒下一百万的顶级悍匪，怎么可能还留恋这些不义之财，好不容易得到的无罪之身，想办法洗白才是王道。

伍世豪收起了笑容，那双虽然不大却炯炯有神的眼睛逐渐眯成一条线，透过这缝细细打量着眼前的陈桂林。

他突然开怀大笑，口中骂骂咧咧地说：

“我靠，你小子连钱都不喜欢，你不会是喜欢点什么别的东西吧？”

可下一秒，他又淡淡地说：

“九纹龙的手下黑狗，是你杀的对不对？”

“昨天晚上，黑狗在旺角的一间矮楼拐角被人刺穿了脖子，几个马仔也被人杀了，这个杂碎人品比较差，得罪过不少人，警察觉得是他昨晚睡得那个女人的老公杀了他，但我知道，那个家伙没这种胆子。”

气氛紧张了起来，不得不佩服伍世豪的信息收集能力，短短几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事情，在他嘴里却如此详细，看来整个港城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

伍世豪低下身子，把头伸得离陈桂林更近些：

“你昨晚一口气杀了四个人，今天跟我说不想捞偏门，你脑子秀逗了？”

陈桂林不慌不忙，微微一笑：“豪哥，做事，要讲证据的，我只是个码头打工的潮州佬而已，不敢杀人的。”

那眼神冰冷中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杀气，纵使如伍世豪这等雄狮般的男人也不禁感到后背发凉，他闯荡江湖多年，也没见过这等特殊而又危险的角色。

“豪，豪哥，你点的东西好了。”

店老板端着热气腾腾的肠粉和薄饼不合时宜地出现，却反而打破了这逐渐僵硬的气氛。

伍世豪坐直了身子，不由得轻哼了一声：“吃完再跟你说。”

说罢，他拿起筷子大口把肠粉往嘴里夹，那吃相完全不像是个黑道老大，倒像是码头出苦力的。

让堂堂跛豪都无法拿捏的男人，恐怕也只有像陈桂林这样死过一次的亡命徒了。

“别以为你做事不留痕迹，在港城，你有没有罪，不是警察说了算的。”

说着，他拿起一张薄饼从中间撕开，递了一半给陈桂林：

“以前没钱的时候，每次只买一张饼，掰成六份给我的兄弟们家人们分着吃。你跟我也是家己人，有我的吃，也就有你的吃。吃了这张饼，油麻地的警局就会把黑狗的死认定为情杀，那个女人和他老公现在已经在船上了。一句话，畏罪潜逃就没人找得到他们，你也就跟这件事没任何关系了。在港城，黑的白的，我都说了算。”

陈桂林今天才知道，亡命徒和大佬真正的区别，几条人命在他口中，跟鸡毛蒜皮的小事一样简单。

他顿了顿声音：“吃了大家都好，不吃，你就有大麻烦了。”

“大麻烦？什么大麻烦？九纹龙？”

根据他现在获得的消息，九纹龙只是个窝在油麻地的地头蛇，虽然听说很能打，但绝对算不上伍世豪口中的大麻烦。

可下一秒伍世豪说出的话，的的确确让陈桂林有所忌惮：

“肥仔超昨天晚上出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