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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铭将刘刚父子此前诉说的那一连串纷繁复杂的信息,在脑海中逐字逐句地过了一遍,又条分缕析地归纳整理起来。
在心底,他已然有了一个清晰且笃定的判断:
刘家父子所言,没有丝毫水分,字字句句都经得起推敲,这件事,大概率就是张富贵在背后搞的鬼名堂。
“这事你们可得牢牢记住,一旦时机成熟,有了合适的机会,一定要找张富贵讨个说法,把这笔账好好算清楚。”
程铭微微扬起下巴,目光坚定地扫过刘刚父子,那眼神犹如寒星,透着不容置疑的果决。
既是在给刘家父子注入一剂强心针,让他们鼓起勇气面对过往的不公,也是在向他们表明自己作为驻村干部,彻查此事的决心。
“刘刚,你口口声声说他是个贪官,可空口无凭,总得有实打实的凭据才行,你手里到底有没有干货?”
“程专家,如果您要的是那种能直接证明他贪钱的铁证,说实话,我还真拿不出来。”
刘刚无奈地叹了口气,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意,摊开双手,尽显无力之感,
“您也看到了,他明目张胆地把村委会的设备一股脑儿全搬回自个儿家享用,这行径,任谁看了,不都得说这是中饱私囊、贪污公款的典型表现?
还有他家那栋气派的两层楼房,在咱们全村那可是蝎子拉屎——独(毒)一份儿。
他对外宣称是儿子从部队寄钱回来盖的,可您琢磨琢磨,这说辞能站得住脚吗?
至于村干部隔三岔五搞的那些大吃大喝的事儿,全村男女老少都瞧得真真儿的,可大家心里头有苦说不出,敢怒不敢言呐。
往乡里、县里举报了无数回,就跟往大海里扔石子似的,连个水花都激不起来,一点回音都没有。”
“这些情况我都心里有数,你们放心,我肯定会想尽办法,把这事儿查个水落石出。”
程铭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如磐石般的坚定与执着。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抛出一个新的疑问:
“刚才来的路上,你提到村里经济发展不起来,罪魁祸首就是张富贵,这话里头到底有啥玄机,你给我详细讲讲。”
刘刚并未急着回答,而是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面前那杯热气腾腾、茶香袅袅的茶水,反问道:
“程专家,您尝尝这茶,感觉咋样?”
“挺好的,刚一端起杯子,那股清香就直往鼻子里钻,入口之后,甘甜润喉,回味悠长,跟我以前喝过的一种名茶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程铭饶有兴致地端起茶杯,先是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接着浅抿一口,细细品味一番后,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是不是碧螺春?”
刘刚眼中的期待之色愈发浓烈,身子微微前倾,追问道。
“对,就是碧螺春。”
程铭再次确认道,心中却愈发好奇,不明白刘刚为何突然提及这茶。
“这就是我说的原因。”
刘刚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娓娓道来:
“前年上半年,那会儿我刚复员回家没多久,乡里突然来了位贵客,是省城一家颇具规模的茶叶公司的老总。
他眼光独到,一眼就相中了我们村的后山坡,赞不绝口,直说这儿的自然环境和碧螺春的正宗产地极为相似,是块难得的风水宝地,有意把优质茶树苗移栽过来,搞大规模的茶叶种植产业。
可当时村里的交通状况实在是糟糕透顶,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都不为过。
老总心里也犯嘀咕,担心茶叶成熟之后运不出去,烂在山里,那可就亏大了。
于是,他额外提了个条件,必须得在河上盖一座坚固耐用、能直接通到乡里的大桥。
这事儿一上报,当时的上级领导特别重视,把它当成了助力乡村振兴的重点项目来抓。
县里、乡里纷纷慷慨解囊,专门拨了足额的修桥款,工程风风火火地动工了。
与此同时,省城的老总也是个爽快人,说话算话,立马兑现承诺,组织人手在后山种下了整整两百亩茶叶。
谁能料到,天有不测风云,桥修到一半的时候,出了一场意外。有个民工粗心大意,安全意识淡薄,把施工的安全条例当成了耳旁风,一不小心失足掉到桥下,当场就摔死了。
这事儿还就那么巧,摔死的这人刚好是张富贵的表弟。
张富贵得知消息后,眼珠子一转,动起了歪心思,立马指使一群人天天跑到工地上去闹事,打着为亲人讨公道的旗号,狮子大开口,要求高额赔偿。
工地那边也是有苦难言,一方面要安抚家属情绪,一方面又要应对闹事人群,实在扛不住压力,最后只能妥协,赔了整整二十万。
这么一来,原本充裕的修桥款就像被戳了个大洞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所剩无几,根本不够完成后续工程,无奈之下,只能停工。
这一停,就再没了复工的动静。
日子一天天过去,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桥墩,一直竖在河道里,见证着这场半途而废的投资悲剧。
茶叶公司老总那边,满心的热忱被一盆冷水浇灭,彻底心灰意冷,直接中止了合同,连后山那倾注了无数心血、精心培育的茶园都弃之不顾了。
如果张富贵当时能秉持公心,不指使人去闹,按照正常的赔偿标准,只赔个几万块的话,咱们全村人咬咬牙,勒紧裤腰带凑凑钱,再加上多做一些义务工,齐心协力,兴许还能把桥建完。
到那时,交通问题迎刃而解,茶园也能顺利投产,咱们村哪还会是现在这副穷得叮当响的模样?”
“所以,我现在喝的就是后山茶园的茶?”
程铭再次端起茶杯,目光凝视着杯中清澈的茶水,眼中闪过一丝惋惜,轻轻抿了一口。
“现在已经不是茶园了,漫山遍野都是杂草灌木,长得比茶树还要高,人根本走不进去,只能在边边角角采一点,自己喝,或者招待客人用。
当时茶叶老总说过,这茶树苗是已经培育好了的,只要能成活,两年内就可以大量产茶,现在刚好两年了,却只能放在那里自生自灭。”
刘刚说着,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遗憾。
听完这一番讲述,程铭第三次拿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这次,他闭上双眼,回味了许久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么好的茶,确实太可惜了。”
这时,刘刚的母亲迈着轻柔的脚步,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质朴而温暖的笑容,轻声问道:
“快到中午了,程专家是不是在这里吃饭?”
“这不是废话嘛,还需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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