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直正想着一颗小脑袋好奇的凑了过来,名叫二妞的小姑娘扑闪着眼睛,怯生生的看着他,陆直做了个鬼脸,小姑娘吓得躲进李买酒的怀里,不过下一刻又露出半张小脸咯咯咯笑了起来。
小姑娘从袖口拿出了一朵小红花,递到了陆直的面前,陆直愣了一下,将头低了下来,小姑娘将小花插在了他的耳朵边上,鼓着小手笑的很开心,两颗小酒窝格外的可爱。
老人面带笑意的看着,李买酒扯下一块腿肉,递给老人:“老丈尝尝小生的手艺。”
陆直撇了撇嘴,老黄瓜刷绿漆,装嫩呢?你自己多大心里没点13数吗?你都能当这老丈的爷爷了。
感受到陆直鄙夷的目光,李买酒却是脸皮厚的很,像是没看见一般。
老人连忙摆手道:“这怎么使得。”
李买酒将肉推了过去:“老丈不赏脸就是看不起小生了。”
老人推脱不过,只能接过,一口下去,香嫩可口,顿时喜笑颜开道:“老夫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烤肉,死了也值了。”
李买酒用树叶盛了一点酒递于老者:“老丈这是什么话,罚酒一杯!”
老人呵呵一笑,连忙呸了三声,又在一旁的树枝上敲了三下,这才接过李买酒手中的叶子,一口喝下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心里琢磨着,难怪山匪们总说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这感觉真是奇妙无比。
老人吮了吮手指,他没有擦手,也不想擦手,手上的香味还能残留个一两天,够他回味一阵子了。
山野里日子清苦,寻常人家想要吃上一口肉,那都是要烧高香的事情,老人活了大半辈子,总共才吃过几次。
虽说林子里有不少野味,可人在盯着野味的时候,殊不知也是那些妖兽精怪垂涎的猎物,是以除了迫不得已,村民也很少进山。
老人也不贪多,吃完这块之后,说什么也不再吃了,山野人有山野人的坚持,几人又聊了片刻,老人扫了一眼天色,告辞道:“两位公子,天色不早了,小老儿要快些回去了,村里还有病人等着。”
他说着对着缠着陆直玩耍的小姑娘招了招手:“二妞,走了,回家晚了你爹又要打你屁股了。”
小姑娘撅了撅嘴,不过她还是有些怕她爹打她的,即便不情不愿,可也只能乖乖的走向了老人。
陆直随手一撕,连带着骨头和肉扯下了一大块,他塞进小姑娘的手里,摸着她的头道:“拿着。”
老人连忙摆手:“这怎么能行……”
他话音还没落下,便看到那个看起来有些憨直的少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只此一眼,他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他可以跟李买酒讲坚持,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少年他一点也讲不出来。
小姑娘见爷爷不再反对,高高兴兴的抓住了骨头,对着陆直乖巧的笑了起来,李买酒打趣道:“你这小娃子,刚才还怕他,怎么现在不怕了?这肉可是我烤的,你不对我笑一笑?”
小姑娘想了想,又从口袋里取出一朵小花,插在了李买酒的头上,她看了看李买酒又看了看陆直,本想拍手的她忽然发现手里还有根肉骨头,索性在身上拍了起来。
她一边拍着,一边甜甜一笑,李买酒捏了捏她的小脸,笑着道:“去吧,晚了要被打屁股的。”
祖孙二人告辞别过,小山坡上又安静了下来,没了小姑娘在旁边,陆直才放开了手脚吃了起来,他一边吃着,一边含糊不清道:“山匪是什么?”
即便饿的手都在抖,李买酒吃饭的样子也依旧优雅,他撕下一小块肉,细嚼慢咽后才开口道:“山匪是村里人的叫法,实际上这些人都是些被人雇佣的散修或是亡命之徒。”
陆直皱了皱眉:“雇佣?”
李买酒叹了口气:“每逢大事,总是需要送礼的,可是一般的物件又无甚心意……”
市面上的东西就那么多,大人物们能看得上的东西,送礼的人不一定买的起,可差一点的东西,又入不了大人物们的眼,那只能寻一些平时很少见到的物件。
而恰巧越是妖兽盘踞之地,人迹罕至之地,珍惜的玩意也就越多,所以每逢大事,那些个家族中人总要雇一些人手去往山林、荒地寻找,毕竟这种苦差事,难道要老爷们亲自做吗?
不巧的是,雪肌山靠着雪原,人迹罕至不说,还是妖兽的圣地,这里面藏着的珍宝自是数不胜数,就连早已销声匿迹的鹿蜀,据说都在此处活动。
所以雪肌山附近时常会有寻宝的人出没,这些人都是些走投无路的散修,或是些亡命之徒,毕竟山里可不安全,寻常人可不会冒着个险。
更何况,这些人为了增加活命的机会,多是成群出没,虽然常有分赃不均自相残杀的事情发生,但这种事的前提是你得有命去发现‘赃物’才行,若是独自一人,怕是早就喂了妖兽。
这也导致附近的村落遭了殃,就算村民们告到县府、州府,不但讨不到公道,甚至还有可能丢了性命,在家族的老爷们看来,山野之地的几条贱命,哪有寻找礼品来的重要。
是以,不论外面死多少人,只要不影响自己家族的地位,不过是些数字而已。
李买酒灌了口酒,接着道:“北府境方圆数万里,明面上是由玄刹国掌管,可明眼人都知道,玄刹国不过是北寒门的傀儡,再往深里说,北寒门也不过附庸玉清宫的一座小门派。”
陆直将嘴里的肉咽下,他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很在意,天下兴亡,对于刚出村的少年来说都是狗屁,与其思索这个,不如想想怎么弄死木箱里的男人来的实在。
虽说不在意,不过他对李买酒的博识还是很佩服的,他揶揄道:“不愧是活了一百多年的小生,竟然知道的这么多。”
李买酒白了他一眼,自嘲道:“我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自诩要改变这个天下,可许多年过去了,天下还是那个天下,变了的只有我,为此我总结出一个道理。”
陆直好奇道:“什么?”
李买酒望着远处的落日:“我以前总认为修炼和讲道理是两件事情,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他话音一顿,起身站在山坡的边上,伸手抓向那轮将要落下的太阳:“修炼是为了让那群傻13坐下来,听我讲道理。”
陆直愣了一下,这个看起来像是书生一样,整日笑呵呵的男人,竟能说出如此合他胃口的话,实在是让他惊喜,他不由竖起大拇指:“这道理值得写本回忆录,名字就叫百岁老汉爆粗口竟是为了……”
李买酒踉跄了一下,方才聚起的意境轰然倒塌,他幽怨的看向陆直:“怎么老叫老汉呢?只要心不老,就永远是少年郎。”
陆直点了点头:“我懂,比我爷爷的爷爷年纪还大的少年郎。”
李买酒顿时没了装13的心情,他坐回石墩上,望着不远处渐行渐远的老人与孩童,喃喃道:“世人慌慌张张,不过是图碎银几两。偏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世间万般惆怅。”
说到这里,他奇怪的看向陆直:“你倒是个怪人,那中年男人要给你钱,偏偏给的还是神仙钱,偏偏数量不在少数,可偏偏你没动心思,若你不知道神仙钱的价值还好,可又偏偏你明明知晓,你说你怪不怪?你难道就不动心?”
陆直撇了撇嘴,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了,他能不动心吗?他动心,而且非常的动心!
自他懂事起,每次去镇上办事,一碗加肉的阳春面,只要七枚铜板,满满的肉片摆在面上,可他却是吃不起的,他只能点一碗四枚铜币浇点肉汤的普通面。
而这四枚铜板需要全村人一起凑,才能凑的出来,村子里虽然有银票,但只能在村子里用,村子里的银票不同于外面,两边印着:票号通天彻地,借路八方神奇。中间还有一横批:天地钱庄。
在外面根本没法用,所以陆直从小爱钱,更何况是这么多的钱,别说是他,估计村子里的人都没见过。
可爷爷常说,穷人爱财取之有道!
有些钱不能要,只能抢。
他只恨用傀儡术的那人手脚太干净了一些,中年男人的身上竟然一分钱没有留下。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自然不是偷偷搜过了,肯定不是。
李买酒自然不知道陆直怎么想的,在他看来,陆直就是一个内心善良,不爱钱财的正直少年,所以他笑了起来,看陆直越发的满意。
陆直斜视着他:“老头,你什么眼神,你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吧?”
回答他的只有两个字:滚蛋。
……
吃饱喝足的二人沿着山路往西南而行的时候,太阳都落进了山里,黄昏泼洒在山上、林间,将久久不化的积雪都染上了橙黄。
李买酒扛着长刀,指着一条没有积雪的山路道:“这条路是村里人踩出来的,沿着这条路往前,前面有两三个村子,我们且走着,天黑之时离哪个村子近,就去哪里借宿一晚吧。”
陆直背着木箱,随意的点了点头,他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爷爷本就让他走慢些,所以他也并不着急。
两人又走了半个时辰,隐约间已经可以看到一座小山村,走的近了,陆直忽然停下了脚步,李买酒疑惑道:“怎么了?”
陆直皱着眉道:“血味,夹杂着浓烈的死气,前面死了不少的人。”
李买酒面色一变,快步跑了起来,陆直跟在他的身后,不多时,两人便看到了篱笆围的村口。
村口前趴着一个小小的人,血色漫过了雪色,将那身碎花裙浸成了漆黑,那早已僵直的手里还抓着一根凉透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