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衡远远的看见刘诚脸色阴晴不定，还带着震惊，感觉两人低声商议的事不简单。
好奇心驱使，姜元衡打着给村民们敬酒闲扯的幌子，悄悄来到了刘诚附近。
“老曹，涨田赋行，但这人头税大家心里都知道不打仗不加收。
我这段时间没去衙门也不了解情况，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慌乱，不如你替我跟大伙说吧。”
“我只管从你手里收东远村的税，再说这是你的地盘，我替你说的着吗？”
刘诚刚要继续开口商量，曹和却突然示意刘诚收声。
“躲躲藏藏的干什么？这话本来就是要告诉大家的，用不着偷听！”
曹和声音不大，姜元衡刚好听得见，知道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姜元衡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尴尬的走了过去。
“曹户长，在下姜元衡，好奇心作祟，无意冒犯，还请见谅！”
“哦？你就是打虎英雄才子姜元衡？”
曹和听到“姜元衡”这三个字后，非但没有怪罪，反倒是变得热情起来。
“正是在下，不过那只是侥幸而已，不值一提。”
曹和面带笑意，看了刘诚一眼。
“你们村这个打虎英雄倒是谦虚，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听过有哪个文人能杀猛虎的。
别说咱青山县了，就是登平郡、齐州乃至整个大越恐怕都罕有。”
姜元衡被曹和这么一夸，心里还有点小激动加不好意思。
行个书生礼表示感谢后，姜元衡为免尴尬，赶忙把话题叉开。
“刚才无意间听到曹户长说什么人头税来着。
我想问问这个人头税是平常抵徭役的那种吗？”
曹和收起笑脸，有些凝重的摇摇头。
“其实这些和姜老弟都没啥关系，你问不问这事都轮不到你头上。”
平时曹和或者其他户长来，基本都是象征性的跟大家说一遍收税的流程，然后从里正手里交接早就准备好的钱粮，整个过程也就几句话的功夫。
感觉里正、姜元衡几人在一旁交谈了好久，村民们也逐渐意识到这回来收税的曹和似乎有些不一样。
几个好事的村民耐不住好奇，便悄悄走到近处去看起了热闹。
大家发现曹和竟然没有撵走那几人，随即也都凑过去竖着耳朵听起来。
曹和心道反正这事早晚要告诉村民，索性也就不再背着众人。
就当顺便替刘诚向大家宣布加税的消息了。
“田赋八税一，花钱或者无人能服徭役的家户额外加收五十文钱的人头税。
这次来，就是收这两样税的。”
曹和有意提高音量，放慢语速把这句话说给了姜元衡。
“不过你本年有过打虎的功，这徭役和人头税和你都没关系。
你只需要缴纳八税一的田赋就行。”
姜元衡点点头。
“那我家没地，是不是可以不用交田赋？”
“嗯？”
曹和有些诧异的看向刘诚。
“老刘这是啥情况？大越律可明白写着凡在册农户，必须在本县、村领取三亩耕地，为朝廷耕种。
你该不是为了让他免交田赋，偷偷寻私了吧？”
话刚出口，曹和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又慌忙改口道：
“咳，看我这脑子，光顾着为朝廷监督税款的事了，倒把他春闱考生的身份给忘了。”
看了看围观的村民，曹和煞有介事道：
“你们村能出这么个参加科举的读书人，那真是祖上积德了。
按大越律，应届赶考学子免除一年田赋，假如院试通过成为秀才，便可永久免除徭役、赋税、见官不跪、不受户籍地限制。
最重要的是，秀才可向官府申请招募家仆、婢女若干，这些人仍可保留原有户籍耕地，同时免交赋税。”
拍了拍姜元衡的肩膀，曹和继续道：
“听衙门里的人说，你还受过县老爷亲自提点，想来是个有本事的人。
明年春闱可得好好应对，到时候得了功名，还能帮着村里一部分人免了赋税。
这也算为家乡做贡献了。”
东远村多少年没出过正经的读书人了，村民们对科举的好处也是一知半解。
都知道读书人有前途，得了功名后更是好处多多，但谁也没想到，一个秀才居然还能顺带帮别人也免除赋税。
这个消息就像晴天霹雳一般，瞬间在村民中炸开了锅。
“元衡啊，我看你平时也不怎么抱着书读，这样可不行啊！
要不春闱之前你啥也别干了，你们家不管有啥活缺人干，你翠婶我都帮你干了，你就专心读书。
也不需要你多感谢你翠婶，只需要到时候收我家闺女去做个丫鬟什么的跟着伺候你就行！”
“他翠婶说得对啊，人都说什么寒窗苦读，我看你平时不是上山打猎就是在家里柴房鼓捣那些有的没的。
依我看啊，这些取巧的东西弄的再好，也不如好好读书来得实在。”
“你们对元衡也太没信心了，我反而觉得元衡不用像个书呆子似得天天抱着书啃。
能想出捕虎的妙招，还能做出这么些好吃、有用的新鲜玩意，那肯定是小时候把书已经吃透了，不然怎么能做到这些？”
曹和看着对姜元衡参加科举一事十分上心的村民们，嘴角微扬，得意的看着刘诚，小声道：
“我这招怎么样老刘？什么涨田赋，什么打仗加人头税，这些都不如和一个有机会考取功名的读书人搞好关系重要。
你看我当着大家的面把科举的好处一说，是不是让大家都不怎么关心人头税的事了？”
刘诚摇头苦笑道：
“还是你小子鬼点子多，不过你这么坑元衡，就不怕他反应过来后，对你怀恨在心？
元衡那小子可是看着随和，实际上一点亏都不愿意吃的主。”
经过曹和这招“祸水东引”，刘诚也很顺利的收到了田赋和人头税。
只不过大家都没什么钱，大部分村民都是以对等数量的粮食交上了两税。
山匪还没来，大家手里的粮食已经先被官府收去不少。
随之而来的很有可能是明年的忍饥挨饿。
由于出现了这个小插曲，姜元衡也无心再提摘柿子的事。
只能先请翠婶、刘二那几家关系比较好的帮忙摘青柿子。
……
“咱们都多少年没这么兴师动众的下山收岁贡了？
又没人反抗或者拒交，咱们在马楼寨也乐得清闲，时不时下山打个秋风，这小日子过多惬意。
也不知道几个当家的怎么想的，非要折腾咱们干啥？”
丰收宴过去没两天，东远村不远处的一条上路上，一高一矮两个山匪，正有说有笑的往马楼寨方向走。
“你这张嘴啊，真是没个把门的，几个当家的做啥决定，能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矮个子的山匪明显地位更高一些，感觉高个子山匪对几个当家的不敬，当即出言喝斥对方。
“让咱来探路，咱只管探路就行，反正几个当家的不会无缘无故对付东远村的人。”
高个子山匪被一顿数落，感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碍于对方确实比自己混得好一点，只得闷头往前走，不去和对方理论。
“你他妈板着个脸什么意思？不服？”
矮个子见对方一脸不情愿，心里也有些不爽。
本就是担心他这多嘴的性格惹上祸端，这才提醒他一句。
没想到这小子非但不领情，反而给自己摆脸色。
越想越气，矮个子山匪用力踹了高个子山匪屁股一下，有些发怒道：
“光他妈顾着长个了，忘长脑子了？
你不知道涂四当家怎么出的事？
咱们可是山匪啊，让人害死了自己当家的，能不下来报复？”
两人就这么一个数落一个听着，回马楼寨的路上，几乎把最近山寨上发生的事聊了个遍。
刚好说道六当家要如何报复姜元衡的时候，身后树林突然有人“啊”了一声，然后就是一阵踩着落叶狂奔的声音，不一会那声音就远到听不见。
察觉到不对劲的矮个子先是一惊，沉思片刻后嘱咐道：
“别管刚才树林里有啥，反正今天咱俩说的、见得，回山寨后谁也不要给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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