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案几对面的户部右侍郎王铭，燕山郡丞高湛俩，虽然没听见对方说些什么。
但观颜察色，发现大王子依兰雄的神色，犹如一条变色龙，变幻无穷。
原本脸颊是得意扬扬的桃红色，现在一下子黑成锅底，目光变得犀利狠毒。
只见依兰雄咬牙切齿，对着格里勇是吹胡子瞪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因为正在谈判，所以，他只好硬忍着不便发作。
但看上去却像是患了五六天拉不出屎的便秘，憋得很难受。
王铭和高湛对视一眼，都猜测到先前大街上的喧闹，显然发生了对回纥人不利的事情。
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这时候，探明情况的郡守宇文广上来了，他同样趴在王铭耳边嘀咕。
王铭的脸色逐渐多云转晴，变得阳光明媚。
他听罢差点笑喷出声，连忙用手捂住嘴。
你丫的，这下老子有底气了。
王铭抬眸瞅了对面愁眉苦脸的智多星岐晖一眼，咧嘴冷笑。
他扭头与郡丞高湛交换了谈判要约。
……
大街上的喧闹，还惊动了不远处八仙酒楼上的两个人。
谁啊。
幽州军捉手司功曹，昭武校尉陈庆之。
另一位则是燕山马场令施千年。
施千年的家，实际是安在燕山郡城里的。
马场里陪着他的只是两个小妾。
这些年下来，他赚得盆满钵满，到处金屋藏娇，店铺生意除了燕山、蓟城，还有京城一带。
他的长子，还有两个同胞兄弟、小舅子都在帮他打理。
陈庆之原本是主抓细作的，非战时期负责查探各地驻守军官的贪腐。
看准目标，他乘机敲诈勒索一下。
这叫搂草打兔子，他玩得风声水起。
燕山马场里面，施千年这些年偷梁换柱的把戏，自然瞒不过陈庆之的眼线。
这家八仙酒楼的掌柜叫阎森，是个跛子，江湖人称‘阎跛爷’。
当年，他是施千年手下的侍卫长。
有次施千年遭遇江湖仇家追杀，是阎森拼死救了他，结果被砍断了一条腿。
当不成侍卫，施千年便出资开了这家酒楼，让阎森离开军队当上了掌柜。
他还将一个叫‘红娘子’的妓女，赎身给阎爷当了老婆。
可让人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叫红娘子的妓女，实际是陈庆之的相好，也是他安插在燕山郡城里的一个暗影。
酒楼和妓院，都是获取情报的最佳场所。
今天，施千年在八仙酒楼，由跛爷作陪，招待从蓟城过来的陈庆之。
蓟城到燕山郡城约四百里路，快马一天半就到达。
“功曹大人，稀客啊！”
施千年起身，亲自给坐在对面的陈庆之满上酒，谄笑道：
“庆之老弟，这可是上好的江南果酿，不是普通老烧锅，就是在整个燕山郡城里，也是很难喝上。”
“要不是招待老弟这样的尊贵客人，我可不会让店里拿出来的哟！”
“谢谢场令大人，你太客气了。”
陈庆之起身，假惺惺客气一句。
捉手功曹，六品衔，是幽州军捉手司振武将军陆羽的下属。
可他的表姐夫，却是大名鼎鼎的武耀侯郭威，这就让人对他敬畏三分。
所以，在整个幽州军中，陈庆之目空一切胡作非为，从不把他的顶头上司陆羽将军，放在眼里面。
也没人敢把他怎么着。
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啊。
陈庆之负责整个幽州的军情收集，与抓捕敌人细作，权力很大，可以到处走动。
什么军事要塞，他进出自如。
这次朝廷派户部右侍郎王铭来到燕山郡，跟回纥南盟王庭秘密谈判，武耀侯便指派他过来打探情况。
因为王铭是当朝左丞相，安国公王靖的侄子。
而安国公王靖，一向跟定国公郭骧是势不两立，这是朝堂上的公开秘密。
王靖同样是野心勃勃，一直想把他的势力影响到幽州一带。
郭家当然要防到这手啰。
这次陈庆之以巡察各地治安为名，实为暗中调查王铭与回纥谈判的结果。
施千年的燕山马场直属于朝廷马政寺，由四品少卿曹约辖制。
而曹约又是安国公王靖的门生。
按道理，施千年也用不上去巴结陈庆之这等走狗人物。
可施千年老奸巨猾。
他深谙自己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一直明镜高悬。
贪腐太严重，终究会有败露的那一天。
他并不想将来成为王、郭两派斗争的牺牲品。
所以，他釆用脚踏两条船，左右逢源之策。
陈庆之看了看杯中的美酒，摇晃了晃，略微讽刺道：
“场令大人，谁不知道整个燕山郡城里的生意，有一半都是您的吧。”
“你的边贸生意搞得风声水起，赚得是盆满钵满，这南来北往的商队，你想要喝上正宗的江南果酿，这些商贩还能差你这点？”
施千年听罢尬笑着端起酒碗，笑眯眯说道：
“这还不是要仰仗功曹大人的照应，以及武耀侯爷的栽培嘛！”
陈庆之闻言哈哈大笑，戏谑道：
“我能照应你什么呢？只不过都是为侯爷做事罢了。”
“那是那是。”
施千年谄笑道。
在旁的阎森也跟着呼和。
三人品了一杯江南果酿，吃了几口菜，施千年没话找话地闲聊道：
“功曹大人，我听说侯爷的幽州军在前些日子，被人搞了个下马威，朝廷拨下来的军饷，在马邑境内被马匪给截了，可有此事？”
陈庆之听罢，脸容一敛咧嘴冷笑道：
“有人找我姨丈的麻烦，这是公开的事，还有啥好说的呢。”
“据调查，听说是燕山鹰嘴岭李农他们干的好事，这帮混蛋，总有一天得找他们算总帐。”
“是啊，这帮马贼太凶悍，几次抢劫我客商的马队，防不胜防，哎…倘若这次杨将军想要再剿匪，出兵出钱的，算我施千年一份子！”
他这里在讨好献媚。
陈庆之瞥了他一眼，笑容一敛沉声道：
“千年兄，你还是管好你自己份内之事吧，往侯府举报你的信函，可不老少呵，什么走私马匹、铁器私盐，还有军粮等，这可都是朝廷严禁之物，是要抄家灭门的大罪啊。”
施千年闻言身子一僵，站起身来严肃道：
“功曹大人，不知是哪些小子在污告本职，我的马场是边塞重地，每年给朝廷输送大批优种马匹，忠心赤胆、天地可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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