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从山峰上只有零星的惨叫传来，风雪中显得一点都不起眼。
积雪覆盖的山坡上，在阴云下依旧闪着刺眼的白光。
陈阳东扭过头的时候，大片的积雪已经开始崩塌，如同一头沉睡的狮子被惊醒了，骤然起身。
从最高处的星辰开始断裂翻滚，整个天际都被染成白茫茫的一片，伴随着低沉的咆哮飞速向下倾泻！
大雪崩！
雪崩降临人间！
陈阳东的面色忽然露出些许不忍，他仔细回忆着自己先前的一举一动。
如果能在面对赵老虎的时候更坚定一些，如果能和他们多纠缠一会儿，是不是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鲁国栋，他们人呢？”
尽管猜到赵老虎他们的下场，可陈阳东还是嘶吼着问出了这一句话。
生命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可笑。
鲁国栋也呆住了，其他人的反应也好不到哪里去。
有见到雪崩的震撼，有为赵老虎等人葬身其间的悲哀。
“人没了，全都没了……”
不知是过了多久，当老秃山上重归于平静，失魂落魄的鲁国栋一直喃喃自语着同样的一句话，朝着山下走去。
摔倒爬起来，再摔倒再爬起来……
“东哥，咱们？”孙二虎看出陈阳东的失态，提醒了一句。
“先回家。”陈阳东振作精神，强笑道，“先回去，然后组织救援。”
谁都不敢确定会不会发生第二次雪崩，这是有很大概率的事件。
大自然面前，我们向来自诩是最高等级的灵长类动物，可真正的灾难发生时，我们同样束手无策。
无论过去的赵老虎，是否对陈阳东具备恶意，此时都不再重要了。
刚回到三大队，便看见来迎接各自家人的人群。
张军峰来了，李想也来了。
陈明和李淑梅大哥大嫂都来了，宋白雪抱着妮妮，也在那儿翘首以盼。
陈阳东都能看见她眼中的泪花，可他并没有直接上前，而是看向被李想等人围着的鲁国栋。
“李哥，他这是怎么了？”
陈阳东面色复杂地盯着边流口水，边自言自语的鲁国栋，心中有了猜测，却没说出来。
李想叹了口气，“吓疯了。”
目睹那场雪崩的不止陈阳东一行人，其他打猎小队也看见了，甚至跑得更快。
在那种危机面前，但凡跑得慢一点，都是对自己生命的不尊重。
“也不知道他们寻的是个什么宝藏！”张军峰狠狠地骂了一句，眼眶微红，“老老实实打猎不行吗？非要整这出幺蛾子。”
“这一下别说选拔猎人小队，之后能不能打猎都很难说，关键是十几个人一下子就没了！怎么能一下子就没了！”
不只是张军峰，其他人也在说，有些心急的这会儿都想进山，被李想安排人摁住了！
他知道这些人的家人中，有的跟着赵老虎进山了，可那又怎样？
陈阳东听着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嚎叫，无奈地摇摇头，在家人略带一些惊恐的目光中，和他们回了家。
稍作安顿之后，陈阳东主动加入了公社派出的救援队，一行五六十号人全都靠绳子互相拴着，一个一个把赵老虎他们从雪堆里刨了出来。
摆在地上的时候，很多人还保持着生前的姿势。
有的跪着双手抱头，似乎在躲避即将来临的危险。
有的端着鸟铳枪，面前十几米处就是一头庞大的黑野猪。
十三具尸体，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离去的时候，陈阳东隐隐回望了山峰上的那个洞穴一眼，为了一个莫须有哪怕是真实存在的宝藏，就这么丢掉了性命，值得吗？
很多人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但谁都没有开口讲出来。
再回到三大队，陈阳东看见了刘老根儿，叼着个烟袋锅子蹲在地上，边上还蹲着个鲁国栋，口水流个不停，甚至一把抓起地上雪泥就往嘴里塞。
刘老根赶紧去拦，还是迟了。
“东子，生产队长你别想了，王社长刚才走的时候说了，这个服务大队长先给你安排上。”
李想也没什么心情，还是压抑着悲痛和陈阳东提起这事儿。
陈阳都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和李想抽了根烟便回家了。
陈明和李淑梅不知从哪儿淘换来的粉条，和家里的熊肉虎肉炖在一块儿，味道很是诱人。
陈阳东吃了一口便没了兴趣，“你们先吃，我有点累了。”
躺在炕上，人往被窝里一钻，陈阳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前世在战场杀的敌人那么多，身边的战友也没少牺牲在他面前，可他脑海中依旧还是，那一声一声风雪中传来的惨呼。
陈白雪抱着妮妮进来，把门一关，妮妮和胡三太奶去玩了。
“阳东，你别这样。”
宋白雪主动钻进被窝，紧紧抱着陈阳东发抖的身子，“这事情不怪你的，你救不了他们。”
事情的原委，早就被目睹雪崩的其他猎人小队讲得清清楚楚，公社下来又核实了一遍，也没有人把这个责任推到陈阳东身上。
鲁国栋疯了，在很多人看来都算是便宜的，竟然还捡回一条命！
“白雪……”陈阳东怔怔道，只喊了个名字便没了动静。
宋白雪再去看，发现强壮到能打虎猎熊的男人，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轻轻地捻开她蹙起的眉头，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妮妮的笑声，时不时地伴随着胡三太奶委屈的嘤嘤……
陈阳东的嘴角缓缓勾起。
……
“听说了吗？是陈阳东把老秃山的山神给打了，这才引来天怒！”
“胡说八道，感情你没吃上那大虫的肉，就把它供成山神了？它是保佑你吃得饱了，还是保佑你穿得暖了？”
“那我不知道，反正别人都这么说的，总不能所有人都是傻子吧！”
鲁国栋家中，鲁世勇和鲁家一行人都在，看着地上打盹的鲁国栋皱眉不已。
刘老根倚在门口，眼底既有悲哀，又有愤怒，“鲁队长肯定是得罪了陈阳东，让他故意整成这样的。”
鲁世勇没理他，让人把鲁国栋抬上炕，他却又拱着下了地，即便是睡过去也在喊着，“人没了，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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