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散去之后,李艳秋款款来到院里,给了陈阳东一记白眼。
随后拉着宋白雪的小手走到另外一边,小声安慰道:“妹子,你这男人是个胸怀沟壑的,也别怕在三大队待不下去!当初我死了男人,多少人说我闲话,扒我院墙,可我一个人啊,就这么挺过来了!”
“李姐,我……我知道他改了。”话是这么说,宋白雪的心里怎么想的,或许只有她自己清楚。
暖一颗心需要很久,凉一颗心却只要一瞬间,陈阳东过去的所作所为,何止一个瞬间?
宋白雪顿了顿,情真意切地突然抱住了眼前据说是风骚入骨的寡妇,“李姐,我认下你这个姐姐了!”
其实这句话,上次她就想说了!
李艳秋眨眨眼,颇有点手足无措,“今儿个这个风有点大。”
宋白雪嘻嘻一笑,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滴,“李姐,回去准备准备吧,今天可是除夕呢!”
李艳秋闻言,偷偷瞧了一眼边上的陈阳东,见他没什么表情才嘀咕了一句,“年年都是一个人,有什么好过的。”
等李艳秋离去,宋白雪转身进屋,她看见李老师来了,想必是有话要和陈阳东说。
“东子,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关子?”李好学没有遮掩,大大方方问道。
陈阳东嘿嘿一笑,“李老师,等着以后看吧,总之我从现在开始呀,真正是海阔凭鱼跃喽!您快回去准备过年吧!”
李好学点了点头,见他却是没什么忧虑,这才转而回家。
能有两个人站出来,陈阳东就很开心,也就是孙二虎不在,不然这出戏还不是那么好唱的。
“哇……”
妮妮醒了!
陈阳东一个激灵赶紧推门进屋,可爱的女儿瘪着嘴哭得那叫个伤心,一点面子都不给宋白雪。
“上辈子欠你的,一会不见就拉啦!”宋白雪一边用陈阳东买回来的卫生纸给妮妮擦着屁屁,一边不住地嘀咕着。
一大一小的场景,陈阳东无数次在梦里梦见过,真正面对的时候反倒是慌了手脚。
“愣着干什么,快来抱着妮妮,我得去洗尿布呢!”宋白雪不忿青红皂白地怼道。
“哎哎,我来抱,我来抱!”
陈阳东小心翼翼接过闺女,上下两片嘴唇笑得都合拢不上,“乖女儿,不哭,妮妮不哭,听爸爸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当你的秀发拂过我的钢枪,别怪我保持着冷峻的脸庞……”
唱到一半,妮妮哭得更厉害了!
宋白雪迈出去一半的身子,又探了进来,“你唱的什么呀,女儿能听懂么?”
陈阳东也瘪瘪嘴,他会的都是些军歌呀,只是也不敢冲宋白雪发火,脑子转了转,终于想到一首勉强算是给孩子听的。
“白龙马,蹄朝西,驮着唐三藏,跟着三徒弟,西天取经……”
陈阳东唱一句,晃悠一下妮妮,唱一句晃悠一下,总算是如愿听到闺女咯咯的笑声。宋白雪眉宇舒展开来,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出去洗尿布了。
“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美女画皮,什么刀山火海,什么陷阱……”
妮妮的大眼珠子转动着,一眨一眨地盯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手指吧嗒吧嗒在嘴里喊着,不时还冒个小泡泡。
一呼一吸之间,都牵动着陈阳东那颗老男人的心跳。
“妮妮乖,叫爸爸……爸爸,爸爸……”
可惜,妮妮完全听不懂他的“良苦用心”,反而对他口中消失的歌声颇感兴趣,一停下来就开始哭。
陈阳东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唱着“白龙马”,等宋白雪回来把尿布干在煤炉旁的铁架上,奇怪道问:“你这是从哪听来的歌,还怪好听的呢。”
“瞎哼哼的,我也不记得从哪听来的。”陈阳东咧嘴笑道,迎着宋白雪的怀抱缓缓把妮妮送过去,眼神都没挪开过。
“妮妮,今天外头风大,妈妈就不带你出去了好不好?”
不提还好,宋白雪这么一说,妮妮立时就哭了,陈阳东赶紧在一旁继续高歌,妮妮又笑了。
宋白雪气的胸脯起伏不定,看看怀里的小人,再看看边上卖力唱歌的男人,气不打一处而来。
“合着你们父女是一伙的是吧,来来来,交给你,看着就烦!”
陈阳东乐乐呵呵接过闺女,对着宋白雪陪着笑脸,嘴里的歌也一刻不停,看得宋白雪又是想笑又是想哭。
要是一直这样,该多好啊!
扭过头抹了一把开心的泪水,宋白雪起身收拾起屋子,起码这个年要好好的过,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撕掉木窗上的破旧报纸,红糖,白糖,瓜子花生,虽然不多,可在宋白雪的眼里,这都是顶顶的稀罕物。
别说在宋家没见过几次,即便是见过也没她的份,偶尔会被大哥二哥偷偷的投喂,只是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王星那会把话说绝了,要说给公安同志听,宋白雪可不觉得宋家有这个能耐免去这桩祸事。
转念又一想,即便是陈阳东出面说情,哪怕确实有用,凭什么呢?
“白雪,等过了年我给你淘换个收音机,在家里呆着也能时常听一听外边的消息。我记得你上过小学吧,还想读书么?”
陈阳东当然看见流泪的媳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只能这么开导。
“读书?我不想。”宋白雪想吗?
当然想!
可现在孩子都快一岁了,再多的念想也不该有了,那是城里人的专利。
陈阳东也不说了,读书有读书的好,总不能一句不想就下了决定。
1961年的除夕下午,宋白雪记忆中最深刻的一天。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她梦里才能想象的生活,逐渐降临在这个小家,而且越来越好。
天色将暗,风雪俱停,这才叫个瑞雪兆丰年!
两掺面的饺子皮,酸菜肉馅,妮妮在炕上咿咿呀呀着不知名的语言,陈阳东和宋白雪就着微弱的煤油灯,一个擀皮,一个包饺子。
陈阳东嘴里不时蹦出一句宋白雪没听过的新鲜曲子。
“东子,在家呢吧?”
“在呢,进来吧。”
陈阳东应和一声,刘老根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