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行行账目最后汇总的结果,拢共是换来了换走了八十四斤肉、三十二斤油。换来了两百三十斤玉米面,各类粮票三十斤。
还有几张鱼票、鸡蛋票、布鞋票、糖票。这都是紧俏的东西,换的肉多一些。
院子里则多了八只小鸡,简单围了个小圈子圈养住,毕竟妮妮长身体的时候,鸡蛋可是不能缺的!
其他各类实物则多了,有棉花、肥皂、火柴等日用品全部摊在地上,搞得家里比供销社都气派了起来。
宋白雪抱着妮妮,指着一个物件让小孩认。“妮妮看,这是肥皂,这是火柴……”
妮妮笑嘻嘻的,嘴里咬着肉吃,吃得满嘴油。
陈阳东抓起袋玉米面,土黄色粉末从指缝间簌簌漏下。
这袋面,就足够过年吃了。
“东哥你看这个。”
孙二虎突然拎起个鼓囊囊的化肥袋,褪色的“碳酸氢铵“字迹下渗出霉味。
解开扎口的麻绳,底下结块的高粱米粘着蛛网,最底层的米粒已经泛着诡异的青绿色。
陈阳东捏起粒霉米,米芯里钻出条僵死的米虫:“老赵头存的陈粮吧?去年涝灾时大队发的救济粮,这老抠门竟藏到现在。”
“可不是!换肉的时候没仔细看,上面是新米,下面全是这个。”
孙二虎啐了口唾沫,“这老赵头,忒不干人事儿了。”
“这袋面不记在账上,等会儿你单独拿走。你舅舅家不是养猪吗?这给他喂猪去算了。”
“成。”
“瞅见那袋红薯干没?”陈阳东指着墙角三个捆得方方正正的包裹,“粮站的封条还是六零年的。张会计说这是战备粮,能存二十年不坏。”
孙二虎抬头望去,印着“备战备荒”的封条纸已经泛黄,糨糊痕迹里嵌着鼠粪。
这样的红薯干他见过,去年公社食堂煮过,硬得能崩掉牙,孩子们管这叫“子弹头”。
“明天你扛袋去老赵头家,换他那把军工铲。”陈阳东把另外一颗熊胆塞给孙二虎,“就说我说的,开春挖地基用得着。”
孙二虎接住熊胆。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跟爹去县城卖柴,在商店见过存在一个玻璃罐子里的这东西,也是这般油亮。
那天爹用三担柴换了半斤古巴糖,糖纸上的外国字金灿灿的,甜得他半夜爬起来舔包装纸。
那是他爹还不是赌鬼。
孙二虎突然说:“东哥,等咱这次把肉卖完。是不是就能盖起来房子了?到时候,我送你个红木框的柜子当新房家具。”
“到时候,我再给嫂子盘个暖炕,用青砖砌,保准比鲁国栋家的还气派!“”
“成。”陈阳东笑着,往火盆里添了块松明子,噼啪炸开的火星映亮他眉间的褶皱。
“你啥时候起新房子了。我也送你几件家具,都是供销社那种带金属镶边、喜鹊登枝的。”
两人哈哈笑着。
“今天换来的这些东西,你都拿一半走。玉米面、粮票、小鸡。”陈阳东指着各种物件道:“这些东西,你看上哪样?先拿。”
孙二虎忽然觉得鼻腔酸得厉害。
“东哥。”孙二虎闷声说,“跟着你干,痛快。”
“多余的放在我家,随时跟你嫂子来拿,免得你爹又拿去赌了!”
“我知道了东哥。”
帮着孙二虎把东西搬到家去,陈阳东去了王得柱家一趟,送上了肉。
入夜,陈家小院飘出异香。
宋白雪把粗盐炒得噼啪响,妮妮蹲在灶台边捡崩出来的盐粒子玩。
陈阳东将熊肋条切成寸段,抹上花椒盐塞进陶瓮。
这是跟王得柱学的古法——盐要炒去潮气,肉要逆着纹理切,瓮口得用黄泥封三指厚。
“留这些够吃到开春了。”宋白雪指着梁上挂的二十条肉干,每条都用草纸裹着防蝇虫。自打记事起,她没见过谁家檐下能挂满肉。
现在她居然过上了这种日子。以前真的是想都不敢想。
陈阳东把最后一把盐撒进瓮里,火光映得他眉目柔和:“等砖瓦齐了,咱们起个冰窖,来年野味能存更久。”
第二天,陈阳东借来了李老师家的平车,推着熊皮、熊肉,上公社去了。
从村东边儿沿着路往北走上三里地,就到张家堡了,老秃山公社大院就在这里,是堡上最大的三层大楼里。
大院外紧邻着公路,公路对面,就是公社最大的供销社了。
这里的供销社,基本上是要比各大队、村里的大上三倍,各种商品也很多。
此外,还有收各种山货、野味的功能,省着公社里的人专门跑县城去售卖。
三大队有人猎杀的两头黑瞎子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公社大院里面很多人都在说,供销社的人自然消息灵通,知道要来买卖了,见到陈阳东推着肉来,很是高兴。
供销社主任刘通朝高兴着指挥平车进了供销社的后院。
几个供销社的会计、售货员都出来了,都想要看一看黑瞎子皮和肉。
同时,路上有些人见到这满满一车的肉,都跟了上来看着,都眼馋肉。
还有一些人,则想要看一看猎杀黑瞎子的人是谁。
毕竟当初陈阳东的坏名声在三大队人尽皆知,八个村的人,都知道三大队——石柳村有个对妻女不管不顾的酒蒙子陈阳东。
不多时。
供销社后院飘起血腥气。
陈阳东举着长柄铁钩,把最后半扇熊肉挂上房梁。一块块熊油搁在蓝框里,准备上称。
“整三百零八斤净肉!”陈老会计拨着算盘,老花镜滑到鼻尖,“按公社特批价,一斤肉兑三斤粗粮票,另补工业券两张。”
陈阳东盯着墙上红漆标语“计划供应,严禁私贩”,抿嘴暗忖:“这价码比直接找人买卖价格低三成,但胜在稳妥——供销社开的收购单能当护身符,省得被扣上投机倒把的帽子。”
供销社主任刘通朝拿出个铁盒,数出一张张淡蓝色票据,“工业券我先给你留着,以后你盖房子、买机械啥的用得着。”
说完,他又压低声音,“熊胆单算,县药材厂能给这个数。”他比划个手势,五根手指张了又合。
什么!多少钱?!
五十块钱?
孙二虎看着对方的比画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如今的五十块钱根本不是什么小数目,那可是够买三百斤精白面啊,这买卖谁不做谁是傻子!
孙二虎想到这里来不及犹豫就想直接开口答应下来,而此时陈阳东的手却伸出拦了下来。
“胆就算了吧,留着我娘咳疾用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