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老秃山盖满了片片厚雪,繁茂的光树干屹立在山峰一侧,阳光透过雾蒙蒙的天色在积雪上发出阵阵银光。
“嘶……疼!”
凛冽的冷风伴随着陈阳东大口的呼吸在胸腔处传来一阵阵刺痛,早已冻得僵紫的手指微微晃动,一个下意识的翻滚让陈阳东睁开了眼睛。
片片雪花在黄昏光色之下有些晃眼,空荡寂静的山林之中自己身上已沾满积雪,一路走来的脚印早被覆盖无影,一个青绿色的玻璃酒瓶旁埋着一杆锈迹斑斑的鸟铳枪。
我的枪呢?
自己不是刚刚拿着全特种大队唯一的M24狙击枪蹲点完成斩首任务的同时被对方火力覆盖吗?
怎么这会儿不仅枪换成了那机械古旧鸟铳枪,人怎么还能在这里喘气呢?
陈阳东看着自己呼出的团团热气不禁有些疑惑,而旁边青绿色的酒瓶顿时让陈阳东鼻子一酸,直接一把将酒瓶抓起来砸向地面而碎,脸颊也流出一串泪痕……
前世1961年的老秃山大队正逢全国大饥荒,全公社到了冬天早已没了存粮下发,陈阳东却将家里唯一的玉米面换了红薯酒,为此妻子宋白雪断粮而下不来奶,孩子的哭声都弱了不少气。
恰逢此时临近小年,整日酗酒不省人事的陈阳东却主动提出上山打猎去碰碰运气,谁知陈阳东出门之后迟迟未归,直到傍晚,二叔以上门讨要前两年的欠粮为由找上了门。
这一切自然都是两人合谋而成,陈阳东早已和对方达成协议:拿孩子抵粮债的同时再换三斤红薯酒!
现实便按此发生,任凭宋白雪如何求情挽留,二叔依旧不讲情面,坦白合约之后对宋白雪动手打晕,并将孩子抱走卖给了外地的人贩子。
知道真相的宋白雪心如死灰,抱走孩子如同拿走了自己的命一样,内心极度崩溃,难掩伤痛只身跳下老秃山的山崖之下,寻了短见……
酗酒而归的陈阳东才知道自己酿成大错,悔不当初地跪在山崖之上哭成了泪人,对妻女的愧疚感如奔流一样涌上心头,一夜未眠之后满嘴胡茬,鬓角更是染了白发。
陈阳东定心走出大山寻找孩子,在得知孩子在被买卖途中饿死的事实之后心理崩塌,希望寻死之时却被部队老兵救下,从此带着愧疚投身部队之中。
之后被火力覆盖而亡的同时,内心如同释放一般,红润的双眼也似乎看到妻女模样……
怀揣妻女情愫的陈阳东心中热血澎湃,而一阵冷风划过也让陈阳东打了一个冷颤而缓过了神!
此时黄昏时分的光色透过山林洒在雪地之中,陈阳东看着即将消失的阳光不敢耽误,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在月色时分拿着肉食儿回去,拦下即将发生的一切!
“咕……咕咕……”
一阵带着哭腔细微叫声从头顶传来,一时间在整片山林之中回荡开来。
陈阳东的耳朵下意识的动了几下,将鸟铳枪把托在地上抬头环顾看去,而由于昏黄的夕阳下视野有些见短。
光秃的树枝之上的黑影中点着些许白色,而顶头那一抹深红色在这山场之中显得有些岔眼……
这是……银鸡!
白鹇鸟?!
陈阳东前世在西南部队丛林之中见过这玩意儿,由于叫声有些像乡下的土鸡,再加上全身银白色的特点,自然有了这银鸡的别称。
此鸟冬天活动轨迹只存在于白天清晨时分,到了黄昏及夜晚便停留在树枝之上小憩,最关键的是白鹇鸟是个成群动物!
这里若是有一只定然附近还有三五只以上,到时候宋白雪定能在这大冬天吃顿好的!
想到这里陈阳东没有犹豫,随即将鸟铳枪从一旁拽了起来,可自从喝酒便早已荒废大半年的鸟铳枪里哪儿还有半点火药弹!
陈阳东随即环顾一圈,将眼光放在一旁的玻璃碎片之上……
有了!
玻璃瓶碎片不正是趁手的“子弹”么,打出去的碎片既是致命的,更能最大程度地保证白鹇鸟肉质的完整性!
陈阳东随即将指甲盖大小般的碎片抓了两个,将鸟铳枪上的碎雪拨开,玻璃碎片也直接卡了进去。
“砰!”
陈阳东起手对准那白色的影子,凭借前世摸枪的感觉直接打了出去,山林中响起一阵沉闷的响声!
“噗嗤,噗嗤!”
枪声落下之后,白鹇鸟被击中而在空中扑腾翅膀的声音由远及近,随之落在雪堆之中,几秒钟之后便没了声音。
而陈阳东的身子也随之趴在树根附近一动不动,虽说打中了白鹇鸟,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白鹇鸟的同类受到惊吓定然有所行动,可若是对方发现周围没有任何移动生物,他们是不会挪窝的,毕竟这大冬天视野不足,挪窝可是有冻死的风险!
陈阳东虽说前世没有打过猎,可特种部队的性质让陈阳东对这些动物的习性早已了如指掌。
在这等待时分陈阳东早已找到下一个目标,几分钟之后,陈阳东凭略显僵硬的手掌将鸟铳枪提到胸前,第二个玻璃碎片也随之打了出去。
稳稳击中!
虽说陈阳东若是再以此往复几次,运气好定能再打到三四只白鹇鸟,可自己现在能等,山脚下家里的媳妇儿和孩子可等不及了!
陈阳东抬头看了看上空周旋的白鹇鸟,随即拖着早已破洞的牛皮翻毛长鞋向前迈步而去,顺手将两只白鹇鸟的翅膀抓在手中。
两颗玻璃碎片早已陷入鸟肚之内,隐隐约约有鲜血流出,而陈阳东并没有急着立马回家,反而将那银白色的羽毛顺手撕拽了下来。
刚刚死亡的白鹇鸟羽毛受到极低的冷冻,若不进行立马处理,反而会加速肉食的腐化……
忙活完这些天色已快要暗了下来,陈阳东趁着积雪上反射的阳光摸索着向山下而去,不断的冷风也让陈阳东裹紧了身子,对妻女的思念也让脚步随之加快。
老秃山三大队曾是全公社的革命大队,前些年鬼子进山扫荡之时将全山烧了个便,而三大队的民兵和打猎生产队硬是靠着几只鸟铳枪和汉阳造在山里周旋了半年之久,听村里老人说杀了将近三十个鬼子!
自此老秃山三大队搬到山脚下定了窝子,陈阳东爹妈二人也在村里的帮衬下修了两件黄泥瓦屋,靠着山上的碎石和树枝围了一圈小院出来。
下山之后月色已然当空,大队路上早已没了人的踪影,偶尔有几声孩子哭闹喊饿的声音传出来,陈阳东不由地低头加快了步伐,几分钟之后,熟悉的老家印入自己的眼帘,一抹微弱昏黄的煤油灯光亮照了出来。
“你这个婆娘,你那酒鬼男人早已经答应把孩子给我拿来抵债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今天就算是说破天也得把孩子给我交出来!”
“二叔,他陈阳东拿自己女儿抵债不是人,您就看在咱们沾亲的份上再容我们几天吧,他陈阳东不去想办法,我……我自己拿鸟铳枪上山去!”
“你自己去?这天气别说是你们妇人了,就算是几十年打猎经验的老手子也打不到一个鸟儿回来,还让我容你几天,今日容一天,明日容百天,什么时候是个头!你再不给我我就动手了!”
……
一阵阵吵闹的话语从房屋里面传了出来,而两个人争夺的身影透过那玻璃窗显现了出来。
陈阳东顿时心中一紧,这说话的声音自己太熟悉不过了,正是前世和自己达成黑心协议的二叔,鲁国栋!
鲁国栋前些年是老秃山打猎生产队的,由于打猎技术称手,公社便将鲁国栋任命成了三大队的副队长,自从当上副队长之后,鲁国栋也没了以前的和气,做事说话也蛮横了起来。
前世的自己拼死奋勇只为保家卫国,而如今若是护不了自己的妻女,这人生的意义到底何在!
而此时,悬崖勒马还为时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