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抹布在水盆里浸湿又捞出来，带出一阵淋漓的水声，一双戴着黄色胶皮手套的手把水拧干，再抖开，擦拭桌面。
动作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擦着桌子，阎秀梅不得不腾出手锤锤腰，活动活动脖颈，恍惚之中听到一声‘妈’的呼喊。
她动作一顿，回过神又继续擦拭。
多半是幻听了，今天小浩早早就去学校筹备求婚的事，一直也没回消息，或许是答应后高兴坏了！
阎秀梅心底升起的一丝愉悦，渐被失落取代。
“这臭小子，刚求婚成功就把自家老娘忘了……”
“妈！我回来了！”
身后传来的呼唤让阎秀梅手一颤，她急忙转过身——
杨浩抱着一束红艳艳的玫瑰就出现在眼前。
“妈，这是我送给您的花，以前是我不懂事，一直也没有给您送过什么礼物。”
“至于我跟楚佳柔之间，算彻底结束了！您以后不用这么起早贪黑，我也不会娶她，不值得！”
没有女人能拒绝鲜花，见到红玫瑰的那一刻，阎秀梅的眼眸都亮了。
而听到儿子的话，她把花放到一旁：“彻底结束？昨天不还好好的，你跟小楚怎么了？”
阎秀梅对自己节俭，可对唯一的儿子却非常舍得。
虽然家就在东城本地，她依然给杨浩交了住宿费，省得上了一天课，外头刮风下雨，杨浩还要从学校赶回家。
而为了楚佳柔，杨浩更多的时候也是住在学校，只是偶尔回家。
明明昨天，儿子还在家里和她提及求婚的事，可今天就说结束？
这在阎秀梅看来，太奇怪了。
杨浩自然是不愿再提起那恶心的女人，他转移话题道：“先不提这些了，妈，我明天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身体，好不好？”
他清楚记得上一世医生说过的话。
就算只有一个肾脏，人也不会死那么快，只是从此以后，患者不适合过度体力劳动，而且按时做透析的话，活至七十多岁也没问题。
可上辈子老妈死的时候，才不到五十！
是被活活累死的！
杨浩暗下决心，这一世，定要让母亲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妈身体好着呢，不用浪费钱检查！”阎秀梅挥着手道，转头指了指那束花：“你这孩子也真是，送花就送花，送这么大一束做什么呢，要挺多钱的吧？”
阎秀梅的目光一虚，好端端的，小浩为什么让她去检查身体？
“不是钱的事……”
“好了好了，你吃饭了吗？”
“还没。”杨浩确实不饿，他更担心老妈的身体：“总之，明天去医院看看。”
“都这么晚了还没吃饭，会饿坏身体的，等着，妈给你做！”
她说着，摘下手套就钻进厨房。
杨浩都来不及阻止，无奈，只得坐在椅子上叹气。
很快，后厨的帘子掀开，阎秀梅端着一碗猪脚饭出来，放在杨浩面前：“给你煎了个蛋，你趁热吃！”
洁白的瓷碗里是喷香的米饭，卤过之后颜色诱人的猪脚切得肥瘦相宜，整齐的码在米饭边缘，当季的爽口青菜铺在一旁，点缀一些豆皮，还有一个对半切开的卤蛋，最后在米饭上浇一勺透亮的卤汁，这就是猪脚饭的常见配置。
而杨浩眼前这碗，有些不一样。
他从小不爱吃卤蛋，阎秀梅每次都会给他换成煎蛋，长身体的时候，还要一次煎三四个。
猪脚饭香味扑鼻，杨浩喉结上下滚动，叫嚣的饥饿驱使他拿起筷子，把饭送进嘴里，继而食指大动，扒拉着饭菜一点点填满他的胃。
灵魂比身体更诚实，老妈做的饭，比任何良药都管用。
这家店开了近十年，猪脚饭的价格从十二块涨到十五块，一份又一份的十几块，把杨浩从年幼刚识字起养到了大学毕业。
他吃着，阎秀梅就在一旁看着，目光柔和。
“小浩，你这几天先住在学校，把论文的事搞完，毕业了就有大把时间待在家里。”
“老师说我的论文已经可以了，毕业没问题。”
“可妈听说，还有个论文答辩，你回校后也方便好好准备，顺便与你的同学好好玩耍，毕业后就见不到了，若是没钱了就尽管和妈要。”
“知晓了，那我明天就回。”
卷闸门里的世界如同孕育静谧的摇篮，母与子坐在长桌前，灯光给他们的身影蒙了一圈毛边，模糊了颜色，仿佛定格，又被时间风化褪色的老照片……
第二天清晨，杨浩吃完了早餐，阎秀梅又往他手里塞两个包子:
“快去学校，过几天再回家也可以，妈这边不用太担心。”
“知晓了，我走了！”
拿着包子出门，杨浩边走边皱着眉头。
总感觉老妈故意赶着催着他离开，可仔细一想，毫无理由。
应该是自己多虑了，总担心老妈的身体，昨晚睡着时还梦见老妈上一世告诉他换肾的真相……只是这梦醒来后就变得模糊。
杨浩甩甩脑袋，把杂念抛在脑后，昂首阔步的向前。
总之，这辈子不可能娶楚佳柔，也用不着那五百万彩礼，老妈自然也就不会去换肾！
等毕业的事忙完，就回家帮忙打理快餐店，好好孝敬母亲！
520后连着的是521，这两天又恰好是周末，没课的大学生们都跟着对象约会去了，只剩下单身狗，或者实在没空的学生留在校园里。
杨浩带着电脑去图书馆忙了一天，手机一条消息也没有。
他的手点开和老妈的聊天界面，进学校的时候，老妈给他转了三千块钱，一直到现在的下午五点，老妈也没再回过消息。
会不会是快餐店里很忙？
以前生意好的时候，老妈确实没空回消息。
想到这儿，杨浩干脆收拾起电脑，从学校回家。
到家刚好是饭点，“阿姐，来一份招牌猪脚饭——”
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店里的热闹，杨浩加快了脚步，进了店望向后厨，又环顾一圈，却未见老妈熟悉的身影。
“阿姐，我妈呢？”他赶忙问店里的帮工。
“今早有事出去了，明天晚上才能回来，或者就后天，这几天都嘱咐我看店。”阿姐抬起头道，又问：“你不是去学校了么，咋回来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爬上杨浩的头顶！
‘小浩啊，妈有些事需要出去，明天晚上才能回来，或者就是后天。’
上一世，母亲为了五百万彩礼换肾，离开之前也是这样交代过他。
他无端一慌，追问道：“我妈有没有说去哪儿？”
“这倒是没有……”
此时有客人进来点餐，她顿时顾不上解释，转头忙去了。
杨浩毫不犹豫冲上楼，打开家门，又心存侥幸的推开老妈房间的门，大喊：“妈——”
只见风吹进屋里，撩动浅色的窗帘，床上的被子叠得整齐，一切都如常，就是不见老妈的身影！
杨浩的心塌陷了一块。
可，这怎么会？
他明明已经不娶楚佳柔了，老妈为什么还要离开？
又去了哪里？
他颤抖地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脑海中忽然电光火石的闪过什么。
‘小浩，不要为妈换肾的事难过了，妈的肾还给了你外公……’
昨夜的梦中，形容枯槁的老妈躺在病床上，抓着他的手，气若游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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