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曹礼倒是心静如水,自顾自的闭着眼睛站在那里。
他不怕么?
身为群臣之首,什么事情能逃过他的双眼?
他的手就是干净的?
当然不是。
但是他依旧不怕。
他是何人?
大玄第一功臣,曹氏族长,国舅,当朝首辅。
除非他犯了叛国罪,否则的话,他就是一颗参天大树。
树叶可以掉,树枝可以折,但是他,绝对不会倒下。
这是一种自信,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根基。
大臣们搜刮民脂民膏也好,收受贿赂也罢,不管是哪一项,他拿的都是大头,最多的那部分。
但是所有的事情,皆与他无关。
每天,他都晚睡早起,甚至在神武帝起床之前,他就去了东阁,开始批阅奏章。
说他有罪?
简直是无稽之谈!
说那些有罪的大臣都是他曹家人?亦或是旁系?学生?
他不反对,但谁家还没个偷油的老鼠?谁家还没个偷粮的蛀虫?
从古至今,这样的事情再平常不过了。
身为朝中唯一一位一品大员,他衣食无忧,又有家族之力支撑,他不需要去做些宵小之事。
至于下面人的进贡,那是他们的孝心,不能算是贿赂。
这也是他之所以还能悠闲的站在这里的原因。
咬他出来?
谁敢?
皇帝若是处置他们,大不了罢官免职,再严重就是砍头。
若是这些人敢咬他曹礼,可就不是丢脑袋这么简单了。
曹礼不会替这些人求情,一个字也不会说。
甚至,有必要的话,他还会主动送出几个不相干的人当垫背,以保住一些重要官员。
他在观望,观望事态的进展,观望神武帝的态度,观望二皇子刘纯的态度。
至于那些大臣。
哼!
跟他曹礼有什么关系?
嫡系没了,再培养也就是了,大玄若在,他曹家就在,无人可以撼动曹家在大玄的地位。
转头扫一眼那些大臣,看着他们哀求的眼神,曹礼只想笑。
贪赃的时候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绝望。
哭吧,谁叫你们贪得无厌,什么钱都敢拿,什么脏都敢碰。
不过只要你们乖乖认罚,你们的家人,老夫会负责的。
轻轻的叹息一声,曹礼转过头去,双目微闭,开始神游太虚。
原本只有一个时辰的朝会,如今早就过去了。
有些大臣已经站不住了、跪不住了,但是他们依旧咬牙坚持着。
神武帝喝着茶,看着众人,心中既好笑,又悲哀。
好笑的是这些大臣的仪态,哪里还有读书人的样子?悲哀的是,大玄的朝堂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而且数量还这么多?
他忽然感觉自己是个失败的君王,打下了偌大的江山,却腐朽成这个样子。
“赐座,你们也不用跪着了。“
事态发展到了这里,神武帝反而平静下来。
刘纯眼疾手快,主动搬了张椅子,送到曹礼面前。
“曹首辅,辛苦了。”
“二殿下客气了,老夫,还行。”曹礼脸上的皱纹渐渐舒展,动作缓慢的坐了下来。
大殿里的太监们也动了起来,纷纷找椅子,给这些大臣们坐。
神武殿里本就没多少椅子,太监们就从其他地方挪用。
“父皇,此番抄家,可能耗时甚巨,要不,您先去休息?这里有儿臣守着就好。”刘纯拱手道。
“无妨,朕,就在这里看着,看朕的爱卿们,究竟贪墨了多少,犯了多大过错。”
神武帝声音不大,但是在场的官员们却听了个清楚。
“爱卿”这个词,可不是随便用的,这彰显了皇帝与臣子之间的关系,同时也是皇帝对臣子的期待。
于是,有些人的屁股刚挨到椅子,又立刻跪下,根本不敢看皇帝的眼睛。
刘沛也没想到,今天会闹到这一步。
原本他以为,皇帝会按照他提供的名单,将这些大臣们抓起来,然后慢慢审讯,慢慢盘查,然后将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连根拔起。
现在看来,他错了。
余光中,刘纯的身影愈发的清晰起来。
在刘沛的印象中,他这个弟弟为人谦恭,总是一副笑脸迎人。
该有的礼数绝不会差,待人接物自有一套章法,这就导致不管是后宫嫔妃,还是太监宫女,没有一个不说他好的。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今天站出来,令所有的大臣全部折服,好像看杀神一样的看着他。
包括他刘沛也不例外。
从今天开始,他对刘纯都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笑面佛。
看着吧,只要实锤了证据,这些脑袋暂时还在脖子上的大臣们,就会身首异处。
“耶稣来了也救不了他,我说的。”
刘沛嘴角微扬,并且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临近午时,有些大臣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神武帝吩咐陈敬德,叫他去御厨房,按照人头做饭。
“父皇,恐怕有的大臣早上还未出恭,儿臣以为,应该再取些马桶来,放在偏殿供大臣们使用。”刘纯提议道。
“准。”
众大臣面面相觑。
好嘛,吃饭在神武殿也就算了,怎么就连拉屎也要在这里?
同时,他们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今日之事,绝难善了。
半个时辰后,一群宫女太监,排着队赶往神武帝。
他们的手里都有个托盘,上面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面碗。
每位大臣一人一碗,其他人等也不例外,就连神武帝,刘沛,刘纯,都是人手一碗面条。
敦克也被松了绑,给了一碗面。
有影卫在,不怕他生事。
刘沛早就饿了,端着面碗就开始秃噜,他保证,这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面条。
之前站着的大臣们也都跟刘沛一样,大口的吃着,但是那些主动认了罪,还有被点了名的大臣们,却怎么也吃不下去。
几家欢喜几家愁!
赵东林拿着筷子,挑起两根面条看了又看,就是送不进嘴里。
怎么吃?
吃了,可能就是断头饭。
可这断头饭不应该是面条啊,不是应该有酒有肉么?
看着面条,他的泪水就流了下来。
“赵大人,还是吃一口吧,这……不知道要等多久呢。”一旁的官员小声关切道。
赵东林眨巴着眼睛,用袖子擦了泪水,轻轻点了点头。
活也好,死也罢,吃饱了才好上路。
于是,他重新夹起一筷子面条,用力的吹了吹,然后送进了嘴里,大口的嚼着。
他不知道面条是什么滋味,是咸是淡,是香是苦,是软是硬,他只知道自己要把面条吃了,填饱肚子,才能有希望继续活下去。
“报~”
神武殿外,传来一声大喝。
就见一名红衫卫,匆匆的跑进大殿里,直接跪拜在神武帝面前。
“讲。”神武帝停下筷子。
所有人都跟着停下了筷子。
“启禀陛下,赵东林家产抄没完毕。”
“说说看,你们都抄到什么了?”刘纯朗声道。
“是,此番抄家,共计抄出纹银五万两,东珠五十颗,珠宝首饰总价一万七千两,丝绸布匹三十匹,黄金五百两,以及其他瓷器、字画,共计九万八千两,请陛下与二皇子定夺。”
“啪嗒。”
赵东林手里的筷子直接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