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大席，一般是按照亲疏排序坐的。
像是来帮忙的街坊，基本就坐在最后面，亲戚就往里坐，嫡亲还有证婚人之类的，才会坐在最里面的酒席上。
张淑珍是新郎的姑姑，肯定算嫡亲，所以她才下意识走到了最里面的座位上。
可没想到，王芳却嗷的一嗓子，拦住了她。
“那我坐哪？”
张淑珍懵了。
别的座位都坐满了啊！
王芳四下看了看，就听丈夫张泰山说：“张淑珍，你去屋里吧，一会我给你扒拉点凉菜。”
凉菜扒拉点也不容易看出来，不影响美观。
王芳点点头：“对，你去屋里，这座都满了，一会厂里的领导要来，就坐在这，知道吗？”
她忙活了一上午，可连吃饭的桌都上不去……张淑珍眉头拧巴着，可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我进去没事，一会文诚来了总得给个座吧？”
“杨文诚？他来干嘛？”
王芳很不耐烦的说：“他上次在自己的婚礼上胡闹，这次再胡闹咋办？你赶紧拦住他，让他别来了。”
“啊？”
张淑珍更懵了。
这当口，她上哪去拦住杨文诚啊？
再说，她父母已经去世了，杨文诚绝对是亲戚中最亲近的那一系了。
“杨文诚，我记起来了。”
旁边一个村干部突然说：“张淑珍，是你家的娃吧？我听说他追了一个姑娘好几年，都要结婚了突然退婚了，就因为给不起过门费，还在婚礼上发疯？”
坏事传千里，别看黄柳村和临河村隔得远，杨文诚那套烂摊子事，却在村里传遍了。
这村干部一提醒，大家都有些恍然。
“我想起来了，那个杨文诚整天跟在姑娘屁股后面跑。”
“为了结婚到处借钱，还卖血的是他吧？”
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张淑珍几乎崩溃了：“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文诚呢，他是你亲外甥啊？”
“亲外甥，也得明算账。”
张泰山起身说：“今天有厂里的领导来，可千万不能瞎搞，趁杨文诚没来，你赶紧去村门口，拦着他点。”
“你要是还把我当哥，就别添乱！”
“可、可是……”
张淑珍哑口无言，整个人愣在原地，脸上全是茫然。
这个院子，是她从小长大的院子。
可今天，她却要被赶回去！
“愣着干啥？还不快去？”
张泰山又呵斥了声。
张淑珍丢了魂死的“哦”了声，刚要转身离开，一个笑嘻嘻的声音响起：“娘，今天不是来吃席吗，走啥？”
“文、文诚？”
张淑珍一愣，来的正是杨文诚。
“杨文诚？”
王芳脸色一变：“谁让你来的？我们邀请你了吗？”
“真是，赶紧走，我们这桌已经满了，一会领导来了，看到你在这吊儿郎当的抽烟，像样吗？”
“再说，你随份子了吗？”
没人欢迎。
张淑珍眼眶发红，拉了儿子一把：“文诚，不行咱走吧！”
她自己受委屈没事，去屋里吃点凉菜也能忍受。
毕竟大小开始，张淑珍在家就不受待见。
可她不能让儿子跟她一块受气！
可杨文诚却拦住了母亲：“走啥，不就是份子钱？”
他很随意的掏出一张大团结，：“行了不？”
靠，他直接给一张？
四周安静下来。
杨文诚不是没钱吗？
他前段时间为了结婚，不是都开始买血了吗？
怎么他现在一出手，就是一整张大团结？
王芳也愣了下，皱眉说：“谁稀罕你这十块钱呢？一会领导来知不知道……”
她话没说完就哑住了。
因为杨文诚将一大团结甩在了桌上：“两张够不够？”
啊？
现场有人张开了嘴巴。
谁家好人随份子随两张大团结的？
这可是二十块钱，一个人半个月的工资啊！
大家随份子都是随一块两块的，顶多关系近的，送个五六块。
可一口气送两张大团结……
简直闻所未闻！
王芳平常挺能说话的，此时都哑巴了。
见大家不说话，杨文诚又拿出了一张：“不够，我还可以再加。只要我娘想坐在这，不管花多少钱，我都乐意。”
他在发疯！
就跟那天杨文诚在自己的婚礼上一样，发疯呢！
王芳心里升起了这个念头时，外面突然吆喝起来：“汪主任来了？快，快进来坐，牛领导是不是一会就到？”
亲家女儿的父亲到了。
汪主任是某国企车间主任，他挽着妻子走了进来。
大家起身迎接，汪主任也笑着摆手：“大家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干嘛，快、快坐。”
“娘，咱们也坐。”
杨文诚也不客气，拉张淑珍就坐下了。
这个座位原本是新郎新娘的，现在还没来，被他们抢先了。
王芳瞪大了眼，真想立马把两人赶走。
可汪主任来了，他们再闹起来，不好看。
王芳一个劲的瞪杨文诚娘俩，意思是你俩赶紧走！这不是诚心来捣乱吗？
杨文诚就跟没看到一样，若无其事的抽烟。
汪主任注意到了他嘴里叼着的万宝路，眉头一挑：“这位小兄弟也是婆家人？之前没见过啊。亲家，不给介绍一下？”
“这，这是新郎的表弟。”
张泰山干巴巴的介绍：“这位是汪正春汪主任，是你嫂子的父亲，现在在国营单位当车间主任呢。”
“你好。”
杨文诚很随意的冲他点了点头。
汪正春也点点头，带着傲气：“年轻人抽的起万宝路的不多啊，在哪高就？”
万宝路在内地绝对算高级货，一般买来抽的就两种人。
要么，真有钱。
要么，装比犯。
“啥高不高就。”
王芳挤出个笑容：“之前在水泥厂当临时工，现在辞职了，也不知道干啥。”
那看来是装比犯了。
汪正春对他没兴趣了，等坐了一会，他察觉到不对劲了：“咦，桌上的人数量不对吧？一会牛领导来了，坐哪？”
他发现了，桌上的座位已经只剩一个位置了。
等会新娘新郎来了，还能挤挤。
可牛领导来了，总不能让牛领导也挤挤吧？
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牛领导请来当证婚人的。
汪正春说完，王芳终于忍不了了：“还不是他们娘俩？亲家，我们根本没请他，他倒好，厚着脸皮非得呆在这！”
“张淑珍，还不赶紧带着你儿子滚，非要在这种日子，给我们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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