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故人叙旧，何须绕弯

慕容椿踏出驿馆门槛时，日光正穿透云层在青石板路上投下细碎光斑。

他拢了拢藏青色的广袖，袖中密信贴着肌肤传来细微的痒意，挺直的脊背在转过街角时骤然佝偻，原本鹰隼般锐利的眼底也变得浑浊起来。

“德隆茶庄的君山银针，要明前头茬的。”

当掌柜掀开后堂帘笼，案几后身着绛紫色锦袍的中年人正用茶针挑开茶饼，闻言指尖为不可查的一颤。

慕容椿盯着他衣摆上暗绣的獬豸纹，那是三司使独有的标记。

“二十年不见，张大人品茶的规矩倒是越发规矩了。”

慕容椿拂衣落座，枯瘦的手指在茶桌上叩出三短两长的暗号。

张廷玉手中茶针‘当啷’落在汝窑茶盘上。

猛然抬头，当年在鸿胪寺共事时约定的暗语，此刻如同惊雷炸响在耳畔。

茶香氤氲中，慕容椿缓缓举起手中茶盏，起身走了过去。

“张大人这曲水流觞的喝法，倒是让老夫想起建元三年鸿胪寺那场夜宴。”

慕容椿枯瘦的手指沿着茶杯边缘缓缓摩擦，釉色青白的建盏在他掌心转出半轮明月。

“当年大梁使团带来的毒酒，也是这般在杯中转了三圈才饮下。”

张廷玉瞳孔骤然紧缩，似是仍心有余悸。

茶汤泛起涟漪，倒映出鬓角渗出的冷汗。

建元三年他作为副使参与鸿胪寺夜宴，正是慕容椿点破楚人在转杯时下毒的伎俩，救了他一命。

“故人叙旧，何须绕弯。”

张廷玉早已听闻大梁太子前来和亲，没想到慕容老友也跟了来，今早听闻大梁太子遇刺之事，此时见到慕容椿前来，立刻会意。

举起茶盏，清脆瓷器碰撞之声传出之时，慕容椿袖中密信已滑入对方袖袋。

慕容椿枯槁的手指轻叩青瓷茶盏，盏中银针茶在琥珀色茶汤里缓缓舒展。

他盯着张廷玉官袍下摆的獬豸暗纹，忽然将茶汤泼向墙角。

“这君山银针掺了陈年雪水，终究失了本味。”

青瓷碎裂声里，张廷玉的指尖已触到袖中密信凸起的火漆封印。

二十余年宦海沉浮让他瞬间会意，当即拍案怒喝：“老匹夫好大的胆子！来人，把这闹事的泼才拖出去！”

茶庄护卫应声而入，架起慕容椿往外拖拽。

破口大骂间，慕容椿袖中又滑出枚玉扳指，精准落入张廷玉的茶盘之中。

慕容椿被拖拽着往外走，口中骂骂咧咧，那声音在茶庄内回荡。

待慕容椿被拖出茶庄后，张廷玉的目光落在那枚玉扳指上。

玉扳指通体莹润，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纹路，那是当年他们二人之间的另一个暗号。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扳指，心中明白，这密信与玉扳指所传达的信息必定极为重要。

张廷玉不动声色地将密信和玉扳指收起，若无其事地继续整理着茶案。

片刻后，他起身，对茶庄掌柜交代了几句，便带着护卫离开了茶庄。

回到府中，张廷玉屏退左右，独自走进书房。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密信，展开信纸，上面的字迹虽有些潦草，但慕容椿苍劲有力的笔锋依旧能辨认出来。

信中详细叙述了昨夜驿馆遇袭之事，明确指出刺客乃是大梁内卫，受武照指使，欲对凌轩赶尽杀绝。

同时，信中还着重强调了武照的狼子野心，以及日后对楚国局势可能产生的潜在威胁。

张廷玉看完信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武照的所作所为，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若此事属实，楚国的处境将变得极为微妙。

一方面，楚国与大梁本就关系紧张，如今武照这般明目张胆地在楚国境内刺杀太子，无疑是对楚国的挑衅。

另一方面，若楚国坐视不管，任由武照的阴谋得逞，日后大梁内乱平息，武照极有可能将矛头指向楚国。

沉思良久，张廷玉决定先将此事告知几位与自己交好且在朝堂上有影响力的大臣，共同商议应对之策。

他唤来管家，让其去请几位大臣前来府中一叙。

与此同时，凌轩趁着暂时无事，正在院子里锻炼，原身的体质实在太差，即便昨日泡了药浴，体内毒素排出去一些，却并没有显著提升。

索性一边等待布局发酵，一边锻炼身体提升体质。

“母妃，皇兄不会是昨晚遇刺脑袋受伤了吧？”

秋月公主正在院子里双手环抱在脑后，蹦来蹦去的凌轩，一脸担忧的问向身旁的德妃。

德妃轻轻拍了拍秋月公主的手，目光始终落在凌轩身上，眼中满是慈爱与担忧交织的复杂神色。

“月儿，你皇兄心里有数，他这么做定是有自己的考量。昨晚的事把他刺激得不轻，如今这般，想必是想尽快提升自己，往后好应对更多艰难处境。”

秋月公主皱着眉头，咬了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倔强，“可皇兄这身体向来孱弱，一下子如此折腾，我真怕他吃不消。”

说罢，她挣脱德妃的手，快步朝着凌轩跑去。

“皇兄！”秋月公主在凌轩身旁站定，双手叉腰，脸上写满了嗔怪，“你悠着点，身体可不是一下子就能练强壮的，万一累坏了可怎么好。”

凌轩停下动作，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月儿，放心吧，皇兄心里有谱。”

秋月公主的眼眶微微泛红，她伸出手，轻轻为凌轩整理着凌乱的鬓发。

“我知道皇兄有大志向，可我更在意你的安危。这几日，我夜里常常睡不着，就怕你出什么意外。”

凌轩心中一暖，伸手摸了摸秋月公主的头，“傻丫头。”

就在这时，驿馆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凌轩瞬间警觉起来，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

片刻后，只见方起提着个袋子匆匆跑了进来。

“殿下，那铁匠手艺可是真好，这才三个时辰不到的功夫，您图纸上的东西全都做出来了。”

话音落下，方起就直接将袋子打开，展示到凌轩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