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靠着冰冷的玉床，缓过一口气。
他看着眼前这个出手不凡却又异常平静的年轻修士，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悲哀，也有深深的无力。
“多谢……多谢仙长赐药。在下……张有德，是这张家镇的乡正。”
乡正？
江尤眉梢微挑。
传闻不是说这位早就跑路了吗？
看这位老哥半死不活的样子，显然也是个受害者。
“乡正不必多礼。”
江尤语气平淡，“既然你是此地乡正，这里发生的一切，你应该清楚。讲讲吧。”
张有德苦笑一声，看了一眼祭坛上那散发着诡异绿光的光球，又看了一眼被光芒笼罩，躺在玉床上一动不动的模糊身影，这才缓缓开口。
“此事……说来话长，都怪我……怪我发现得太晚了……”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自责。
原来，这张家镇世代聚居于此，镇上九成以上的人都姓张。
张有德身为乡正，对镇上的大小事务还算了解。
变故大约是从半年前开始的。
张桂花平日里虽然性子有些泼辣，但为人还算本分。
一个大活人，带着个女儿，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他当时就觉得纳闷。
起初，张有德只当是寻常走失，自己带人找了几天。
张家镇就这么大点地方，家家户户都连着亲，平日里谁家少个人，不出半天就能传遍。
但这次，这对母女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杳无音讯。
直到一个月前，镇子西头，那座最气派的张家大院，突然传出了怪事。
先是有人夜里路过，说听到院墙里传来女人和小孩凄厉的哭嚎，阴森森的，瘆人得很。
没过几天，更吓人的事发生了。
大院里的人，开始接二连三地离奇死去。
死状极其凄惨，一身精气都被抽干了，只剩下一层皮囊。
那张家大院的主人，叫张光北。
镇上有名的土财主，家财万贯。
不过他为人吝啬刻薄，在镇上名声并不好。
但就算如此，突然发生这种灭门惨案，还是让整个镇子都陷入了恐慌。
张有德当时就觉得不对劲，这绝非人力所为。
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自张家大院出事之后，整个张家镇都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镇民们一个个精神萎靡不振，魂不守舍。
白天蔫头耷脑，晚上噩梦缠身。
甚至有些体弱的老人，夜里睡着睡着，就再也没醒过来，无声无息地就这么去了。
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绝不是普通的病症，很有可能是邪祟作祟！
于是，他立刻将情况整理成文书，通过宗门设在县城的联络点，十万火急地上报给了仙门，只盼着能有仙师下凡，救苦救难。
然而，他的求助文书刚送出去没几天，还没等到宗门的回音，他自己就先出事了。
他的目光艰难地转向被捆着的张桂花，眼中情绪复杂，有恐惧，有怜悯，也有深深的无奈。
“她把我抓来这里……逼我……咳咳……看着她行这邪术……”
“那玉床上躺着的……是谁？”江尤问道，虽然心中已有猜测。
提到玉床上的人，张有德浑浊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充满了惋惜和痛苦。
“那是张明轩……桂花嫂子的……儿子。”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愈发低沉。
“唉……说起来，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这张明轩，确实是张桂花的亲生儿子。
但他的父亲，却不是个东西。
张桂花的男人叫张老狗，好吃懒做，嗜赌成性，和张光北算是有那么点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堂亲关系。
张光北虽然有钱，却年过半百，膝下无子。
不知怎么就动了心思，找到了张老狗，说是看中了他们家小子张明轩聪明伶俐，想要过继过去当继承人。
张老狗一听，眼睛都直了。
能把儿子送到有钱人家去享福，自己还能得一大笔钱，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想都没想，一口就答应了。
张桂花虽然舍不得，但也觉得是为了孩子好，便含泪同意了。
“本以为……是天大的好事……”
张有德的声音陡然激动起来，枯瘦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谁知道……那张光北……他……他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他……他哪里是想找什么继承人！他是看中了明轩那孩子根骨清奇，竟然……竟然把他当成了‘药人’！”
“药人？”江尤皱眉。
这个词他并不陌生，在一些邪道典籍中有所记载，是指用活人的精血、生机乃至魂魄来炼药或辅助修炼的邪恶法门。
“没错！”
张有德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每日抽取明轩的生机，用来延年益寿！不仅如此……那个丧尽天良的老畜生……还……还……”
他似乎说不下去了，脸上肌肉扭曲，露出极度的愤恨与难以言喻的屈辱。
“还肆意……欺辱……”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此言一出，几人的面色皆是一变。
江尤眼皮一跳，心中暗骂一声“禽兽”。
前世网络发达，他见过各种恶事，但这种针对孩童的禽兽行径，依旧让他心底升起一股难以遏制的寒意和恶心。
九音周身的灵力都波动了一下，显然也被激怒了。
被捆着的张桂花听到这里，原本癫狂的嘶吼也停了下来，眼神空洞地望着某个方向，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悲鸣。
只有十六一脸茫然，歪着头，不明白那几个字背后代表着何等污秽与残忍。
“明轩那孩子……性子刚烈，又怕连累家人，最终……投井自尽了……”张德山的声音哽咽，老泪纵横。
投井自尽。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在承受了那样的折磨和恐惧后，选择了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只为了保护家人。
江尤沉默了。
他看着祭坛上那模糊的轮廓，仿佛能看到一个瘦弱的少年，在无尽的黑暗和绝望中，纵身一跃。
“后来呢？”江尤问道。
“后来……”
张有德睁开眼，抹了把泪，声音沙哑，“桂花嫂子得知明轩的死讯，当场就疯了。她拿着一把柴刀，冲进了张家大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真的让她……杀了张光北那个老畜生。”
“杀了人之后，她并没有去官府自首，也没有逃走。而是……而是将明轩的尸体从井里捞了出来，带到了这里……”
张有德指了指他们进来的方向。
“再后来……她不知从哪里学来了邪术，一心想要复活明轩。”
“为了汲取足够的生机和力量，她先是……先是把她那个烂赌鬼男人张老狗给……给献祭了……”
张有德的声音带着恐惧，“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人不人鬼不鬼，开始抽取整个镇子的生机，想要逆天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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