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干嘛呢

叶修的手指在吉他弦上轻轻震颤，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夜风里。六楼窗边的剪影晃动了一下，月光在玻璃上折射出细碎的银斑。他摸出震动许久的手机，对话框里躺着苏清苡五分钟前的回复。

"在写题，你呢？"

空调外机滴落的水珠在水泥地面洇开深色斑点，叶修靠着墙慢慢坐下。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嘴角的笑意，十年前那个蹲在卫生院走廊数蚂蚁的小女孩突然闯进记忆——也是这样的夏夜，消毒水的气味，还有白炽灯管嗡嗡的电流声。

"刚把醉鬼们扛回宿舍。"他删掉又重输，"在看星星。"

六楼窗帘忽然掀起一角。叶修迅速熄灭屏幕，心跳却比方才弹错和弦时还要慌乱。夜风裹着玉兰花香掠过鼻尖，他突然想起书包夹层里那个褪色的千纸鹤，纸翅上还留着当年小女孩用蜡笔写的"谢谢哥哥"。

晨雾未散时，叶修已经站在古籍修复室门口。木质门框上积着经年的灰尘，铜把手被晨光镀成暖金色。他小心地展开教务主任塞来的纸条："每周三、五早七点，西馆四层古籍部。"

推门声惊起几只栖在窗台的灰鸽。阳光穿过彩绘玻璃，在修复台上投下斑斓的光斑。苏清苡正俯身整理一卷民国时期的族谱，听见响动时睫毛颤了颤，沾着金粉的排笔在宣纸上洇开一朵墨梅。

"推荐人是你？"她没抬头，马尾辫随着修复动作轻轻摇晃。晨光里浮动的尘埃落在她发梢，像是撒了层细雪。

叶修把书包放在藤椅上，老旧的藤条发出轻微的呻吟。"王教授说需要个懂楮皮纸特性的助手。"他戴上棉布手套，指尖抚过修复台上泛黄的书页，"况且这种时薪..."

苏清苡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叶修注意到她手边放着半瓶止咳糖浆，玻璃瓶上的标签被撕去大半，只剩"川贝"两个字倔强地翘着边角。

修复室里弥漫着糨糊的甜香，混着陈年纸张特有的霉味。叶修用镊子夹起一片虫蛀的纸页，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苏清苡正在够高处的宣纸卷，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勾勒出清瘦的腰线。他下意识伸手扶住晃动的梯子，却在触及她手腕时触电般缩回。

"小心。"

苏清苡抱着宣纸转身，阳光从她身后涌进来。叶修看见她耳后有道淡粉色的疤痕，像落在白玉上的樱花瓣——那是八岁那年她为护着被醉汉推搡的自己，撞在卫生院铁门留下的。

午后的蝉鸣忽远忽近。叶修将调配好的糨糊推过去时，发现苏清苡正对着一页族谱出神。泛黄的纸页上写着"叶氏宗谱"，民国三十七年修订的字样旁，有个用朱砂圈出的名字：叶文澜。

"这是我曾祖父。"叶修用毛笔蘸取金粉，"战乱时他带着半部族谱南下，剩下的..."他忽然顿住。苏清苡的指尖正悬在一个被虫蛀蚀的名字上方，那里隐约能辨出"苏"字的草字头。

走廊传来脚步声时，苏清苡慌乱打翻了糨糊罐。粘稠的液体漫过族谱上的名字，叶修抢救时扯松了她的发绳。乌发如瀑散落的瞬间，他看见她后颈的胎记——和记忆里那个蹲在卫生院花坛边叠千纸鹤的小女孩一模一样。

"下周要修复的医书到了。"管理员抱着木匣进来，铜锁碰撞声惊醒凝固的时光。苏清苡匆忙扎起头发，叶修却盯着木匣上"仁济医院捐赠"的字样出神。那是父亲工作过的医院，而匣中泛蓝的线装书封面上，《杏林手札》四个字让他瞳孔骤缩。

暮色染红窗棂时，苏清苡在更衣室发现一张叠成方胜的便签。展开是叶修工整的小楷："七号书柜第三格，或许能找到你需要的东西。"她摸着口袋里母亲的病历本，指尖触到那张写着"叶主任"的名片——今早在修复室地上捡到的，背面还有干涸的血迹。

古籍部的老式挂钟敲响六下。苏清苡望着被晚霞浸透的借阅卡，忽然想起十三年前的黄昏。戴着口罩的医生叔叔蹲在她面前，掌心托着彩纸叠的千纸鹤："小清要像它一样勇敢飞啊。"

那时母亲的透析机还在嗡嗡作响，而窗外玉兰花正落得纷纷扬扬。

苏清苡轻手轻脚地打开七号书柜，第三格里藏着一本泛黄的日记，封面上写着“叶文澜手记”。

她翻开，一页页泛黄的纸张上，记录着民国年间一位医生的行医心得，还有对一个小女孩的关怀备至。

日记末尾，夹着一张褪色的照片，小女孩站在玉兰树下，笑靥如花，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医生，眼里满是温柔。

照片背后，用钢笔写着：“致我的小清，愿你永远健康快乐。”泪水模糊了苏清苡的视线，她仿佛穿越了时空，与那个夏夜，那个在卫生院走廊数蚂蚁的小女孩重逢。

苏清苡颤抖着合上日记，决定去找叶修。她穿过空旷的图书馆，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记忆的涟漪上。

古籍部已空无一人，唯有叶修留在桌上的半杯凉掉的茶，还冒着微弱的热气。

她正要转身离开，忽然瞥见修复台下露出一角熟悉的纸鹤。她轻轻抽出，纸翅上除了“谢谢哥哥”，竟还多了几行小字：“小清，无论身在何方，记得你永远不会孤单。这本《杏林手札》或许能帮你找到答案。”

泪水再次滑落，苏清苡紧握着纸鹤，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与温暖，仿佛夜空中最亮的星，指引着她前行的方向。

苏清苡将纸鹤贴身收好，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她突然注意到桌上叶修遗落的笔记本，扉页夹着一片干枯的玉兰花瓣。好奇心驱使下，她轻轻翻开，里面竟是一幅幅精细的手绘草药图谱，旁边附着详细的疗效说明。翻到最后一页，一张折痕深深的纸条滑落，上面写着：“小清，若你看到这些，说明缘分未尽。我曾祖父留下的《杏林手札》或许能解开你母亲病症之谜。明日午后，老槐树下见，共探医道奥秘。”夕阳透过窗棂，将纸条上的字迹染得金黄，也照亮了苏清苡心中的希望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