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讪讪地一僵,却很快赔笑敷衍几句。
回到帐内,许初让士卒奉茶,自己却坐回案旁,拂手仔细研究袁绍此举的利弊。
“此人野心不小,讨董不过假借名义,真为争权!”
主座上的张扬也有些皱眉,补了一句:“袁使者此行,怕是想让我们当先锋炮灰。若真应允,需小心其后方打乱自持。”
许初听罢,略微沉吟,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炮灰也罢,先锋也罢,只要袁公将我许初兵队的统辖权交回,我便无赖于他。人不独立,何谈自成一营?”
他决然起身,一手攥紧了案边的地图,目光掠过四方形势,却冷意更甚:“择须挑其精良,兵不强者悉数撤去。从今日起,私我便节约所有粮资,以便后调援军之用。”
片刻后,他转头对属下交代:“明日兵阵,择任尖兵小队,而后分工侦察,疏纵战力。挑精筛良,其他一律不留!”
再次回望夜色,许初目光冷然,心底却泛起微妙的沉思。
“袁公啊袁公,你这份棋局,到底藏了多少玄机?”他低声自语,手指的妥帖按上地图——北方的地势险恶仍让人心生叵测。
翌日,天光才微微泛起泛白,许初跃上营地的高坡,俯视整个训练场。
士卒们早已按昨日安排成列队站好,面色肃然,恭听号令。
袁绍使者站在旁侧,面上一派从容,眼底却闪过一丝不屑。
他向左右随从低声嘀咕了几句:“不过是些散兵,严苛些无碍。张扬军向来松散,未必经得住什么训练。”
他话未落,许初已将目光扫来,冷冷开口:“既然袁使者有雅兴,不妨留下,看看所谓松散军队如何操练。”
使者一怔,脸上笑意僵硬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原状:“自然要领教许将军的手段,正好我回去可以将阵营改革之法呈于袁公。”
许初却不再接话,一挥手下令开始操练。
场上的士卒被分成若干个队列,按照昨日的挑选标准,有条不紊地排开。
先是基础步操,主将们一个个喊着统一号令,每一声落下,士卒们脚下的步伐都整齐划一,动作利落。
“集合!”
喝令声沉稳有力,如雷声般响彻整个营地,所有队列迅速收缩,队伍内无一人胆怯懈怠。
那井然的秩序,仿佛利刃出鞘,锋利得刺眼。
许初立在一侧,居高临下地观瞧着士卒的调度,只略微皱眉,“再紧密几分,阵型之间间距缩短至半寸。若再拖沓,三倍罚粮。”
看他的声音虽沉,却冷峻得让四周士兵浑身一凛。
袁绍使者原本满脸的不置可否,渐渐露出了些许讶异之色。
“彼军操练竟如此有序,倒是比吾军兵阵胜了不止一筹。”
使者面上闪过一瞬的阴霾,随即转头觑了许初一眼,“将军为何如此苛刻管教?士卒们疲惫难免,何不稍宽要求,待战场再行考量?”
“军令如山,不从者,何以上阵杀敌?”
许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寒气。
“战场之上,你对敌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拿的是麾下儿郎的命去换那不值钱的‘仁’字。”
他扯了扯嘴角,那笑意冷得瘆人。
“今日操练不到位,明日继续。”
“什么时候练到不会死了,才算是我许某人的宽容。”
袁绍使者喉头动了动,脸上那点从容挂不住了,干巴巴地问:“将军治军……真是闻所未闻。”
“只是,如此严苛,上了战场,真能……”
他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透着怀疑。
许初根本没接他的话茬,手势干脆利落。
场上队列闻令而动,唰地一声散开,化作两股急流,演练起追袭合围。
队伍分合,进退自如,脚步落地只有沉闷的整齐声响,快而不乱,急而不躁,地面上的尘土竟没被带起多少。
那使者脸皮抽动了几下,呼吸都粗重了些。
恰在此时,一名年轻士卒猛虎般扑出,一个干净利落的飞踹,将充作敌人的木桩应声踢断!
那股子狠厉劲儿,破风袭来,激得使者浑身一紧,手下意识地攥住了腰间玉带。
“使者要是觉得有意思,不妨多留几日。”
许初的声音淡淡传来。
“这才刚开始热身呢。”
使者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烧。
他先前还嘀咕张扬军是群散兵游勇,现在看来,这许初带出来的兵,哪里是散兵?
分明是一群喂不熟的狼崽子!
这要是真让他们打头阵……恐怕袁公那点算盘,要落空了。
“许将军果然名不虚传。”他脸上挤出点笑,皮笑肉不笑的。“我这次来,算是开了眼界。”
许初根本没看他,转头对着场中厉声下令:“原地休整!半刻钟后,操演阵列!谁敢慢一步,扣三日粮饷!”
士卒们轰然应诺,吼声震天,脚下的土地都跟着嗡嗡作响。
许初这才侧过身,对着那脸色发白的使者:“我军的样子,你看到了。袁公若真有诚意,这就是底线。”
他顿了顿,声音冷得掉渣。
“想合作,就这样来。不然,我许初不跟一群废物掺和。”
使者嘴唇动了动,一个字没说出来,手下意识又攥紧了腰带。
许初不再理他,示意亲兵擂鼓。
鼓声隆隆,传遍营地。
各队列迅速向高台下汇集,黑压压一片,鸦雀无声。
许初披着玄甲,大步走上高台。
风卷起他的黑色披风,猎猎作响。
“袁公派人来,邀我们共讨董贼!这是你们的机会!”
他声音不高,却传遍全场。
“上阵杀敌,挣功名,封赏赐!”
话锋一转,许初的声音陡然严厉:“但是!谁敢在战场上往后缩一步,别怪我许某的刀不认人!”
“我这儿,不养孬种!”
台下所有士卒“哗啦”一声,单膝跪地,头盔碰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愿随将军,死战!”
吼声再次冲天而起。
袁绍使者站在台侧,脸都白了。
他看着眼前这股子狂热劲儿,喉咙发干,后背有点发凉。
这哪里是张扬的兵?这分明是许初自己的兵!而且是一群不要命的疯子!
许初扫视一圈跪着的士卒,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下了高台。
玄色披风扬起,背影干脆利落,消失在营帐方向。
高台上人已走,但训练场上的杀气却更浓了。
阵列操演的脚步声、号令声,混在一起,砸得人心头发紧。
许初掀开帐帘,外面的喧嚣被隔绝大半。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再次落在北方的山川河流上,凝神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