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宣宁殿内烛火摇曳,龙纹帐幔在穿堂风中轻轻晃动。
昭佑帝斜倚在雕花龙榻上,揉了揉眉心,刚从浅眠中醒来。赵弘毅连忙趋步上前,恭敬地将晋王世子府的种种情形细细禀明。
昭佑帝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手肘撑在案几上,手掌托着脑袋,眼神慵懒又透着几分锐利,仿佛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语气带着晨起未消的倦意,缓缓开口:“用朕召他进京的圣旨去查刺客,这小子倒是有些小聪明。”
赵弘毅面露忧色,拱手道:“陛下,可那陆九霄擅自更改旨意,咱们完全有理由将他逮捕治罪啊!”
昭佑帝宣晋王世子进京时,提了两件事,一是为晋王世子置办选妃宴,只是这件事昭佑帝一时间懒得办,或者说,是昭佑帝暂时还不想见对方,想看看这位世子还能做出什么事。
这二呢,便是让世子来京亲查背后行刺的刺客。
只不过皇帝让他查的这刺客是晋王府选妃宴上刺杀世子的刺客,并不是伤了李铁山的刺客。
但世子直接一招张冠李戴,竟然将那些官员都骗了过去。
“逮捕他做什么,让他继续闹吧,只要将京城的水搅浑,那些水底的妖魔鬼怪才敢浮上水面透气。”
赵弘毅微微一怔,随即低头沉思,片刻后眼中闪过恍然大悟的光芒:“原来陛下是想借此机会惩贪!”
昭佑帝神色冷峻,沉声道:“京城的贪官污吏早已数不胜数,也该是时候好好整治一番了。”
赵弘毅谄媚地夸赞道:“陛下英明!那些刑令、礼令大人,平日里俸禄有限,哪能轻易拿出一万两银子,必定是收受贿赂、私吞了陛下的拨款。”
“这一万两银子还只是应付一位外来的世子,恐怕于他们来讲,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陛下是否要下令抄他们的家,想来一定有不少他们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不急,这些不过是小鱼,等往后的大鱼出面,咱们再收网才好。”
赵弘毅连忙躬身行礼:“陛下英明神武,定能还大武百姓一个清正廉明的朝堂!”
......
此后几日,世子府门前热闹非凡,前来赌钱的官员络绎不绝。
有位高权重的典仪司礼司大人,也有位卑职小的京城守卫军。
而他们带来的银子也数额不等,多的足有三万两白银,少的也有数千两。
赵小乙每晚都躺在堆满白银的床上,尽管银锭硌得身子生疼,但心中却是说不尽的满足喜悦。
只是京城中关于世子调查刺客一案却是越传越邪乎,有人说世子是奉皇上之命收拢钱财,不上交的就要打进大牢。
又如世子要开赌场妓院,交了钱之后,等妓院开起来就能白嫖了。
最最邪乎的还是说晋王马上就要派兵攻打京都,不交钱的,也就是不支持晋王,到时候等京都告破,就会直接被晋王杀死。
左相谢渊早就听说了此事,藏在世子府附近的探子说有不少人前去给世子送钱,还是觉得此事有些奇怪。
外来的世子在京城无权无势,凭什么能让这么多人自愿交钱,难不成是皇帝的命令?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对着身旁的谢道康说道:“儿啊,咱们的皇帝没钱了,要收些钱充盈国库了。”
谢道康不明其意,问道:“没钱?父亲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世子受贿的钱都会交给陛下?”
谢渊摇了摇头,目光深邃:“世子会不会把钱交给陛下不好说,但只要进了世子府的官员,他们的钱财怕是都要充公了。”
见谢道康仍是一脸茫然,他继续问道:“你可知六司掌司每月俸禄有多少?”
“一个月的话,俸银加上禄米,约有三百八十两。”
“六司的副掌司呢?”
“二弟道先是武备司的兵令,这件事是再清楚不过的,约有三百二十两。”
谢渊神色凝重,继续问道:“即使如此,作为六司官员,又如何能拿出几万两,送给一个萍水不相逢的世子?”
“自然是贪来的。”
“按照大武律法,贪赃受贿该当何罪?”
谢道康思索片刻后答道:“具体要看贪腐金额,数额巨大的,甚至要株连九族。”
“不错。现下送给晋王世子如此多的钱,那便是承认自己贪赃枉法。”
谢道康不解:“可陛下以往从未严管贪腐之事,想来也是默许的,怎么会突然要查起此事?”
谢渊长舒一口气,道:“陛下要收拢权力了,庆明堂该回到皇帝手里了。”
庆明堂是大武国的内库,负责与各国各州之间的贸易往来。
南武的茶叶,水果,丝绸,瓷器都是由庆明堂垄断。
尤其丝绸和瓷器,销往其余各国的数量更是数不胜数,据说三年间回笼的钱财就足有一万万两白银。
当然也不仅仅是外贸,百姓的日常用品,粮食,也都是由其负责,毫不客气的说,庆明堂就是武国的经济命脉。
但今年来,皇帝放权,所以庆明堂都是由二皇子祁云声一手掌管,其实说是掌管,最主要的还是坐等收钱。
这收来的钱要先经二皇子一手,之后才会禀于陛下。
虽说二人是父子,未来的大统也是由祁云声继承。可钱落到了自己手中,又怎么能如数上交。
所以庆明堂的钱财,祁云声一直是中饱私囊,将其中的大部分留在了自己的府上。
这其中的钱,自然也有一部分是他用来拉拢朝堂上的官员,因此那些俸禄不多的官员,才能拿出如此的银子,贿赂晋王世子。
话音刚落,谢道康脸色骤变,惊呼一声:“糟了!糟了!”
谢渊双眉微蹙,问道:“什么事?大惊小怪。”
“父亲,孩儿还未来得及向您禀报,二弟他......他携了万两白银,去了世子府上。”
“什么?先儿去世子府了,快......快把他追回来。”
“是是,父亲莫急,我这就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