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被山风吹得忽明忽暗，沈砚之的手指在石桌上叩出节拍：“州府若调周边驻军，你当真有把握守住西山？“
李向东将羊皮地图在案上铺开，炭笔沿着等高线画圈：“主簿可记得三年前的山洪？青崖峡北岸的岩层裂了七尺宽的口子。“
沈砚之瞳孔微缩。
那场山洪冲毁了半个归雄县，他作为主簿亲历灾后重建，对地形记忆犹新。
“明日辰时，带乡老们去西山查看情况。“
李向东蘸茶汤画出水车轮廓，“让铁匠铺赶制二十架改良水车，槽牙用枣木，转轴用青冈木。“
祠堂外传来守夜民兵的脚步声，李向东压低声音：“州府运粮队本月十五必过青崖峡，都监府的精锐恐怕正在路上。“
沈砚之突然抓住他手腕：“你故意泄露存粮消息？“
“主簿忘了？“
李向东掏出半块发硬的炊饼，“这才是我最擅长的。“
晨雾漫过东门时，三百民兵已在护城河外列阵。
李向东握着新制的复合弓，这是用州府军遗落的牛角与麻绳改造的。弓身缠着浸油麻布，箭杆用白蜡木削制，箭镞则是缴获的铁蒺藜重新锻打。
“沈先生，您看这改良弩机。“
柱子推着木质轨道车过来，车上架着双矢连发弩，“顺子兄弟照着州府军制图改的，一次能射两支箭。“
沈砚之抚摸着弩机凹槽：“齿轮用枣木，弦槽裹牛皮，倒比原版更轻便。“
他忽然指向弩臂角度，“若将发射槽抬高两寸......“
“对！“李向东眼睛发亮，“仰角四十五度能增程二十步，正好克制骑兵。“
正午时分，归雄县突然沸腾。三十架改良水车在西山轰鸣，铁匠铺的淬火池飘出焦糊味，妇孺们将晒干的石灰粉装入陶罐，年轻后生们往滚木上钉铁蒺藜。
祠堂内，沈砚之将算筹摆成棋局：“若州府调来五百精锐，按你预计的战术......“
“他们不会派五百。“李向东突然掀开祠堂地板，露出下面成捆的桑皮纸，“这是用州府军令状反面抄的《尉缭子》，主簿请看——‘围师遗阙，穷寇勿迫’。“
沈砚之抽出竹简，发现背面密密麻麻写着《武备志》残篇。
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顺子满头大汗冲进来：“大人！州府军旗换了！“
众人冲到城头望去，只见远处官道上尘烟滚滚，为首大纛竟绣着“安抚使“金印。
李向东眯起眼睛：“看来朝廷要给咱们扣‘叛乱’帽子了。“
暮色开启时，归雄县召开千人大会。
李向东站在晒谷场的高台上，背后是连夜赶制的“保境安民“大旗。
沈砚之捧着刻满法条的石碑缓缓展开，月光映着“免徭役““免苛税“等字样。
“主簿说，按永徽律，我们这叫‘义军’。“
李向东举起雁翎刀，刀柄缠着新染的红绸，“从今日起，归雄县三百户轮流守城，壮丁每月十日集中操练，老弱负责后勤。“
人群忽然骚动，柱子挤到台前举着血书：“青崖峡粮道被劫，州府军死了十二人！“
他抖开沾血的布条，正是州府军制式内袍的残片。
李向东抬手示意安静：“明日辰时，我要在城隍庙见到都监大人的头颅。“
五更梆子响时，李向东已经在青崖峡布下天罗地网。
三百民兵分成六队，分别埋伏在峡谷两侧的鹰嘴崖和断魂岭。沈砚之带着十名文书，正在测绘新的地形图。
“主簿可闻到硫磺味？“
李向东往弩机卡槽填入特制箭矢，这是用州府军遗留的霹雳炮火药改造的，“州府军若按常规路线走，酉时三刻能到落鹰坡。“
话音刚落，探子飞马而来：“大人！州府军提前出发，已过葫芦峪！“
李向东立刻敲响铜锣，埋伏在各处的民兵迅速就位。
他站在鹰嘴崖最高处，看着蜿蜒山道上出现的旌旗。这次州府军换了玄色皮甲，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不对劲。“
李向东按住准备放箭的顺子，“骑兵怎么在步兵方阵里？“
山道突然传来尖锐的号角声，州府军阵型突变。
三百骑兵突然向两侧散开，露出中间五十架改良后的霹雳炮车。沈砚之的惊呼从山腰传来：“这是河间郡的霹雳营！“
第一波炮火落在民兵阵地上时，李向东的脸色骤变。
特制箭矢打在包铁炮架上火星四溅，而州府军的炮弹却能轻易击碎滚木。
护城河里的冰水瞬间沸腾，几个来不及撤退的民兵被气浪掀飞。
“撤！“
李向东扯下红绸，民兵们迅速向断魂岭转移。
第二波炮弹落在他们方才的位置，将整片树林炸成焦土。
沈砚之带着文书们冲进溶洞，发现李向东正在清点损失：“死七人，伤二十三，三架战车损毁......“
“主簿快看这个！“
顺子从灰烬里扒出半截炮管，上面刻着“天策军制“的铭文。李向东瞳孔骤缩——这是禁军才用得上的火器。
山道突然传来喊杀声，州府军竟然开始追击。李向东冷笑：“果然有诈。“
他掏出信号弩，三支火箭射向不同方向。追击的骑兵顿时陷入混乱，因为他们看到三个方向的树林都在冒烟。
当夜，李向东带着残部退守溶洞。沈砚之点亮油灯，发现墙上贴满新绘的防御图：“你早料到他们会用霹雳营？“
“还记得三年前河间郡叛乱吗？“李向东往陶碗里添着草药，“那场仗打了三个月，最后靠火攻破城。“
溶洞深处忽然传来敲击声，柱子带着铁匠铺的人抬进新制的武器。
李向东接过铁蒺藜箭头，这是用州府军箭矢改造的，尖端淬了火油。
“主簿，该您出手了。“
李向东展开新的布防图，“明日卯时，州府军必攻打水门关。“
卯时的梆子刚响过三声，归雄县东门突然响起震天喊杀声。
三百州府精锐举着特制盾牌，在霹雳炮掩护下推进。
沈砚之站在城垛后，看着民兵们将浸泡火油的陶罐投向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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