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北山闹土匪。”
李向东突然解开腰间麻绳,浸过火油的布条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我未经请示带队灭了他一个十人小队,沈主簿可以作证的!”
“我凭的是什么?还不是手里的家伙够硬,兄弟们才敢打硬仗!”
沈砚之的绣春刀突然横在中间:“刘大人,本月西山防区缴获猎户私藏弩机五台,这也是我知晓的,李队长从未有藏私。”
“此乃猎户自卫器械。”
李向东弯腰拾起弩机,指腹蹭过机括铜片,“猎户王大山用这连珠弩射落劫匪的箭矢,夺回了客栈的货物,沈主簿可记得货栈送来的二十两谢银?”
沈砚之点了点头,道:“确有其事。”
刘博皓的官靴碾过地砖缝隙:“本官不过只是例行巡查......”
“大人今日来得巧。”
李向东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焦黑的旧伤,“野猪撞毁猎户棚屋那夜,这伤可是被碎石划的!”
他抓起案上镇纸,重重砸在防务图“东山崖“三字上,“如果没有自保的能力!如此复杂的局势,只怕这归雄县不是被土匪抢光了,就是被邻国强占了!”
刘博皓来得快去得也快,李向东把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也没办法再说什么。
李向东也没有停留,径直来到了民兵的营地。
入夜,李向东正用鹿皮擦拭猎弓红绸,突然抬头望向远处飘动的灯笼:“县衙的火把?”
“是粮仓方向。”
柱子把弩机靠在墙角,有些紧张地说道,还推了顺子一把。
三人推门往外跑时,正撞见主簿沈砚之提着灯笼冲进院门,鹿皮靴上沾满炉灰:“不好了!西市粮仓又失火了!”
李向东的猎弓弦骤然绷紧。
不过在他们赶到时,顺子已将火场团团围住,火把照出墙根下蜷缩的少年。
约莫十五六岁,粗麻衣襟用草绳胡乱系着,满脸的惊慌失措。
“火是你放的?”
李向东的柴刀抵住少年咽喉,刀刃上映出对方簌簌发抖的睫毛。
少年喉头滚动,突然跪倒在地:“好汉饶命!小的愿招!”
沈砚之的绣春刀横在少年颈侧,刀背映出他脸上结着冰碴的泪痕:“说清楚,谁指使的?”
“没有...没有人...”
少年磕头如捣蒜,额头撞在青砖上砰砰作响,“小的叫王二狗,是从北山逃荒来的。
三月前饿晕在渡口,是城南乞丐头子收留......”
李向东用刀尖挑起少年下巴,火光在他结痂的耳垂上跳动:“为何要放火?”
“他们说...说烧了粮仓就能当土匪...”
少年突然嚎啕大哭,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可小的连柴刀都握不稳!那晚他们逼我往粮仓泼油,说只要烧起来就给饭吃......”
柱子蹲下身翻找少年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面黄肌瘦的,还藏着半块炊饼。”
李向东接过炊饼嗅了嗅,焦糊味里带着槐树叶的清苦,这应该是逃荒者充饥的树皮饼。
“土匪窝在哪?”
沈砚之的刀锋压进少年肩胛骨。
“就在...就在西山断龙崖!”
少年突然梗着脖子嘶吼,“可那些畜生根本不是人!前天有人去送粮,他们...他们竟用烙铁烫他脚心......”
“带我们去。”
他扯断少年衣襟,露出脊背上蜈蚣状的鞭痕。
沈砚之的绣春刀哐当落地:“这不合规矩!县丞大人也才刚刚来过......”
“县丞大人明早要巡防雪崩。”
李向东将老六的猎弓甩给柱子,红绸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顺子,把武器都准备好了,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结束!”
当少年被反绑着押进粮仓时,沈砚之的油灯正照着焦黑的房梁。
李向东蹲身捡起半截未燃尽的麻绳,他一眼就认出了是土匪的东西。
“他说的是真的。”
李向东将麻绳递给沈砚之,绳结处打着特殊的死扣,“北山猎户从来不用活结。”
沈砚之的刀尖挑开少年染血的裤腿,露出溃烂的冻疮:“你可知放火是什么罪?”
“小的知道...”
少年突然抓住李向东的鹿皮靴,“可那些山魈...他们吃人肉!前天抓了个货郎,说要把人剁碎了喂狗......我不敢反抗啊!”
“明日辰时开审。”
李向东将老六的猎犬项圈扣在少年腕上,红绸条在火光中明明灭灭,“沈主簿,劳烦清点粮仓损失。”
更深露重时,李向东蹲在城隍庙门槛上磨刀。
沈砚之提着灯笼过来,将账册拍在石阶上:“人员没有伤亡,烧毁陈粮也只有一小部分。”
“不管有多少损失,这笔账也是时候该清算一下了。”
李向东突然开口。沈砚之的绣春刀映着墙根积雪,刀尖在“丁“字笔画上凝住:“听说隔壁县衙拨的救济粮,上月被山匪劫了。”
风卷着雪粒扑进庙门,李向东将磨好的柴刀插进青砖缝:“明日去北山。”
“你要去剿匪?”
沈砚之的刀鞘磕在石阶上,“这件事,按照规矩,至少要通知县丞一声,而且,我们的武器能赢土匪么......“
“我们的猎弓能射穿熊皮。”
李向东突然笑起来,眼尾冻得通红,“况且县丞大人不是要巡防雪崩么?等他反应过来,我们都完事了。”
午夜,少年蜷缩在柴房草堆中。
李向东掀开草帘时,他吓得浑身颤抖:“好汉...好汉真要带小的去送死?”
“明日卯时你可以到城隍庙领十斤小米。”
李向东将半块腊肉扔进草堆,转身时猎弓红绸扫过少年眼睛,“前提是,你得能活着跟我回来。”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雪幕,李向东带人在城门口拦住运粮队。
沈砚之的绣春刀架在车辕上:“你要劫官粮?”
“借粮。”
李向东嗤笑一声,抛过去三块碎银,“给山上的野狗吃。”
沈砚之的刀尖挑起银子,在日光下照出夹层的铜屑:“你究竟要干什么!李兄!”
“等会你知道。”
李向东解开腰间麻绳,作派比土匪还要凶悍,“告诉县丞,民兵团要征用三十石陈粮赈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