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归雄山染成绛紫色时,李向东在老六坟前插了三炷香。
许观萍将熬好的姜汤塞进他怀里,铜壶表面凝着细密的水珠,在暮光里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晕。
“都准备好了吗,等会出发。”李向东解开腰间麻绳,将浸过火油的布条缠在斧柄上。
柱子蹲在门槛磨刀石旁,脸上都是凶狠的杀死。
沈砚之的绣春刀横在案头,刀背映着账册上未干的墨迹:“后山最近有雪崩迹象,县丞明早也要过来巡防......”
“雪崩?”
李向东正在给顺子系鹿皮护腕,闻言手指微顿。
冰棱从檐角坠落,在青砖上砸出细碎的响动。
“前日巡山时发现冰层开裂。”
沈砚之蘸墨的手悬在半空,狼毫笔尖悬着滴未落的墨汁,“你若带人进山,万一......”
“熊瞎子不会等县丞批文。”
李向东将磨好的柴刀抛给柱子,刀刃破空声裹着风雪,“老六的猎弓还挂在墙上,他媳妇的裹脚布裹着弓臂。”
灶房传来陶罐碰撞的脆响,许观萍正将晒干的艾草塞进布袋。
许常在掀开布帘,看见小女孩正踮脚往爹爹的包袱里塞炒熟的黄豆。
没过多久,李向东三人已在城隍庙前集合。
顺子背着二十个浸过火油的陶罐,柱子扛着新制的弩机,李向东腰间别着老六的猎弓,弓弦缠着褪色的红绸。
“西南方向三里,有熊类活动痕迹。”
李向东掏出半块发硬的炊饼,就着许观萍塞来的蒜咬的嘎嘣响,“顺子带路,今天必须活剥了这吃人的畜牲。”
积雪在靴底发出咯吱声响,柱子突然驻足。
二十步外的雪地上,三串梅花形脚印泛着新鲜的光泽,边缘凝结的冰晶尚未融化。
“是老六的猎犬留下的。”
顺子蹲下身,指尖拂过雪地上的裂痕,“它右后腿有旧伤,跑动时脚印会往左偏半寸。”
沈砚之的绣春刀在晨雾中泛着冷光:“县衙有令,民兵不得擅离防区......“
“熊瞎子可不管什么军令。”
李向东粗鲁地打断沈砚之,道:“柱子,解开你包袱里的酒囊。”
顺子突然拽住柱子的胳膊,粗布裤腿沾着冰碴:“听!北面山坡有点动静!”
李向东眯起眼睛。
晨光穿透薄雾,照见东侧山崖有细碎的冰粒簌簌坠落,在积雪表面犁出蛛网状的裂痕。这是大型动物活动的征兆。
“分两路包抄。”
他抽出猎弓搭箭,箭簇在雪地上划出深痕,“柱子带顺子从西侧迂回,我走南面。三点钟方向会合。”
沈砚之的绣春刀哐当落地:“太冒险!熊瞎子嗅觉......”
“比猎犬灵敏七倍。”
李向东已经消失在晨雾里,淡淡的说道,“但视力只及十步。”
暴风雪骤然加剧时,李向东正匍匐在向阳坡的岩石后。
老六的猎弓抵在肩头,红绸随着呼吸起伏如血。
李向东忽然想起穿越前在丛林战校的训练——追踪时,教官说过饥饿的熊会反复舔舐猎物骨头。
积雪突然炸开丈许高的雪浪。庞然大物撞断三棵松树,棕灰色的皮毛上结着冰甲,血盆大口沾着碎肉。
李向东的箭镞钉入熊耳,箭杆应声而折。
“吼——“
巨掌拍碎岩石的刹那,李向东滚向左侧凹坑。
柴刀脱手飞出,刀刃卡进熊左前肢的旧创。
柱子从西侧冲出,弩机发射的弩箭却被熊尾扫落雪堆。
“用火!”
李向东的吼声被风雪撕碎。顺子甩出火折子,浸泡火油的布条在空中绽开火莲。
熊瞎子发出凄厉嚎叫,转身撞向岩壁。
李向东趁机抛出浸透兽血的麻绳。
绳圈套住熊脖时,他翻身跃起,柴刀狠狠劈向熊左眼。
温热的血浆喷溅在面甲上,带着腐肉的腥气。
“缠颈!”
柱子从背后扑来,两人合力收紧绳圈。
熊瞎子疯狂甩头,将两人甩出数丈。
李向东的后背重重撞在岩石上,喉间泛起腥甜。
“操你大爷!”
暴风雪中突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
顺子劈开最后一道绳结,刀身映着熊瞎子充血的眼球:“西南岔口有陷阱!”
李向东抹去脸上血污。老六的猎弓缠着红绸,此刻却像柄短戟刺入熊腹。
他踩住熊前掌,柴刀沿着第四肋间隙斜劈而下,寒光闪过时,半截熊掌带着利爪飞起。
当最后一丝心跳停止,李向东瘫坐在血泊中。
他扯开熊腹,取出半腐的内脏,将浸过火油的布条塞入食道。柱子正要点火,却被他厉声喝止。
“取肝。”
李向东的匕首挑开苦胆,暗绿色的汁液滴在雪地上滋滋作响,“这是天然的止痛药,不要浪费。”
顺子熟脸的挑开熊皮,刀尖在晨光中微微发颤:“好!”
李向东将熊耳割下,塞进顺子怀里,“告诉老六娘,这是她儿子自己把仇给报了。”
收拾妥当后,三人押着驮着熊皮的雪橇回城。
李向东找了一圈未见沈砚之,径直去了他的家中。
“李兄来得正好。”
主簿沈砚之正在誊抄户籍册,狼毫笔尖悬在“丁口增减“的“增”字上,“刘大人奉旨清查防务,正说要见见民兵头领。”
正厅香炉青烟袅袅,刘博皓正端详墙上《山川险要图》。
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官袍上泛着冷光:“听闻李队长带民兵屡次建功,本官特来讨教防匪之法。”
李向东炸了下眼皮,说道:“岂敢岂敢,最近有狗熊不断伤人,昨夜我带人刚刚把它猎获!”
“哦?”
刘博皓忽然打断,手指抚过案上镇纸,“李队长乃是堂堂的民兵队长,为了追一个畜牲,带队追进了深山,貌似,有玩忽职守的嫌疑。”
厅内烛火忽明忽暗。
沈砚之的笔尖在宣纸上洇开墨团:“刘大人,西山防区辖十五村,酉时宵禁后民兵都在驻地待命。”
他抽出卷宗,指着某处批注:“李队长把一切都已经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就算他不在,也出不了乱子。”
李向东按刀的手青筋微凸。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县丞大人是来故意找茬的。
沈砚之忽然轻咳一声,狼毫笔在镇纸边缘刮出刺耳声响:“刘大人,本月防务周报......“
“本官正在审阅。”
刘博皓啪地合上卷宗,震得桌子一针响动,“只说李队长这边,做得确实有些过了吧。”
他踢开脚边木箱,半截浸油布条滚落在地,“这武器,盔甲,纹饰与兵部制式.简易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