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李向东起床后伸了个懒腰,却没有摸到枕边的佳人!
就在昨晚,他在这个世界寻了一个圆满,真正意义上的做了一回男人。
李朵朵睡得沉,也不知道许常在有没有听到她与许观萍翻云覆雨的声音。
再见到许观萍的时候,这女人正在灶房里忙活着,李朵朵的瘦小身影也在一旁瞎溜达。
“怎么不多睡一会?”
李向东漫步走了过去,从身后抱住妻子的身体,柔声说道:“这归雄县里的日子,只怕还比不上青石镇,你们就不该大老远地跑过来。”
“你干什么!别闹了,朵朵还在一旁看着呢!”
许观萍有些羞涩地推了丈夫一把,却没有真的动手推开。
灶房里飘着黍米粥的香气,许观萍正往陶碗里码腌萝卜条。
李朵朵攥着木勺在炕沿边转圈,忽然听见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姐夫!柱子哥他们闯大祸了!”
顺子满脸是汗冲进灶间,粗布裤腿沾着枯草和血渍。
许观萍手一抖,陶碗在案板上磕出清脆的响声。
李常在掀开布帘时,正看见柱子背靠门框喘粗气,鹿皮护腕歪斜地耷拉着。
李向东握筷的手顿了顿,腊肉丁在粥面上打了个旋:“说清楚。”
“后山...后山的熊瞎子...”
柱子咽了口唾沫,喉结在冻僵的脖颈上滚动,“我们昨儿个进山找野猪,老六被那畜生...被撕开了肚子。”
灶房突然陷入死寂。
李朵朵的木勺“当啷“掉进陶碗,黍米粥溅在许观萍的羊皮袄上。
许常在慌忙去擦,手指触到粗麻布料上未干的水痕。
“多少人去的?”
李向东摘下墙上的鹿皮坎肩,袖口磨破的线头勾着煤油灯芯。
“我们七个...”
柱子揪着头发,发丝里还缠着带血的草茎,“老六被熊叼走时,连骨头渣都没寻着。他娘还在村口等...”
李向东霍然起身,震得陶碗叮当乱响。
许观萍按住他紧绷的臂膀,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沾上粥渍:“先喝口热汤。”
“热汤能暖回肠子?”
李向东甩开她的手,玄色棉袍扫落案头的针线筐。
铜盆里的皂角随水晃动,映出他额角暴起的青筋。
许常在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姐姐为护她被马蜂蛰了满脸包,却哄她说是在摘野莓。
此刻她轻轻拽住姐夫的旧棉袍:“后山雪厚,或许还有...”
“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李向东扯下护腕摔在地上,牛皮绳断裂声惊飞窗外的麻雀,“老六被熊瞎子开膛破肚时,你们他娘的在干什么!顺子你说!”
顺子“扑通“跪在灶台边,铁砂磨出的老茧蹭着青砖:“是俺怂恿他们追野猪踪迹...可那畜生从雪堆里钻出来时,老六的肠子都挂树上了...”
李向东抓起墙角的斧头,斧刃映出许观萍苍白的脸。
她忽然起身掀开地窖木板,腊肉香混着血腥气涌上来:“带着腌菜坛子,给老六娘送去。”
“腌菜?”
李向东举斧的手僵在半空。
“腊月里办白事,哪户不是靠腌菜下饭。”
许观萍往陶罐里塞了十根腊肠,“柱子顺子带人去挖墓穴,我要用浸过艾草的麻绳。”
暮色染红窗纸时,李向东踩着结冰的河面往村东走。
许观萍把新织的毛袜塞进他包袱,里面还裹着治风寒的姜糖。
李朵朵攥着半块桂花糕,看爹爹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中。
灶房里,许常在正教顺子编草蚂蚱。
铜盆里的皂角渐渐化开,水面浮着细碎的油花:“编结实些,老六娘看不见,摸着也当是个念想。”
沈砚之突然推门而入,绣春刀上的冰碴子滴落成珠:“李兄,抓到的北狄探子说后山有狼群南迁,或许...”
“狼群不撕人肠子。”
李常在剪断草蚂蚱的腿,声音闷在围裙里,“老六的裤腰带是麻绳打的。”
夜半狂风拍打窗棂,许观萍被瓦片碎裂声惊醒。
李朵朵蜷在娘怀里数着更漏,煤油灯玻璃罩结着冰棱,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宛如一对连体的剪纸。
寅时梆子刚响过,李向东踹开房门。
他肩头积着雪,怀里抱着卷粗麻布:“老六娘要摔盆子,沈砚之拦着...”
许观萍正往陶罐里灌药汤,闻言舀了勺滚烫地递过去:“含着,别烫着舌头。”
李向东就着她的手吞下药汁,喉结滚动时,她看见他颈侧有道陈年刀疤泛着青紫。
五更天飘起细雪,李向东来到了老六家里,跪在老六娘的土炕前。
瞎眼老太摸索着他的粗布衣裳,指甲缝里嵌着陈年棉絮:“六儿说今冬要给我抓只活狐狸...“
“他抓了十三只山鸡。”
李向东解开包袱,露出十斤腊肉和八双毛袜,“这是他在山涧摸的宝贝疙瘩,用黄泥封在坛子里,蒸透了能吃。”
老太婆干枯的手突然抓住他腕子,浑浊的眼窝涌出浊泪:“我梦见了,他最后说疼得紧,娘,我想喝口热汤...“
李向东别过头,冰棱从檐角坠落,在雪地里砸出个窟窿。
许观萍站在院外,看丈夫将腌菜坛子摆成北斗七星的形状,这是青石镇送终的规矩。
晨光初现时,民兵们抬着新制的松木棺往山坳走。
李朵朵蹲在陶瓮边,把炒豆子分给每个抬棺人。
沈砚之忽然拔刀斩断缠在棺木上的枯藤,断口处渗出琥珀色的树脂。
“埋深些。”
李向东铲着封土,铁锹撞上冻土发出闷响,“撒把艾草,狼崽子不敢近。”
许常在往棺底垫着软麻布,忽然摸到块硬物。
掀开油纸,竟是老六的猎弓,弓臂缠着褪色的红绸——那是他难产死去的媳妇陪嫁的裹脚布。
日头西斜时,许观萍在灶台熬小米粥。
李向东蹲在井边磨刀,铁器相击声惊醒了打盹的李朵朵。
小丫头攥着半块桂花糕,看爹爹将磨快的刀刃浸入冰水,水珠顺着刃口滚落,在夕阳下凝成串串血珠。
祭灶那日,李向东带人修补箭楼。
许观萍将晒干的艾草编成辫子,挂在粮仓门楣驱虫。
李朵朵蹲在陶瓮边,看蚂蚁排着队往晒干的橘皮上爬。
李向东面向归雄山!
他决心为六子报仇!
哪怕对方只是熊瞎子,也必须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