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东抚摸着锈迹斑斑的刀鞘:“沈主簿可知,上月清河战役中阵亡将士的兵器,都被北狄抢去铸成农具?”
他猛然转身,衣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与其让这些铁器便宜了番邦蛮子,不如用来保境安民!”
当夜,民兵开始分批出城。
老猎人带着二十人去取军械,顺子率十五人增援东山口,沈砚之盯着账册上密密麻麻的“河工”“赈字样。
突然抓起朱笔在空白处写下:“寅时三刻,西门集合。”
子夜梆子声刚过,李向东在灯下擦拭环首刀。
刀身映出窗外人影晃动——沈砚之抱着个包袱站在月洞门外,官服未换,却已沾满草屑。
“你要跟去?”
李向东挑眉。
“我要去拿回该属于朝廷的东西。”
沈砚之解下绣春刀递过去,“若真要为自己造势,这东西你用得上。”
东方泛红的时候,民兵们已在松林里挖出锈蚀的箭囊。
老猎人正用鹿角锉打磨箭镞,忽然停手:“有情况!”
他指向东南方,那里隐约传来马蹄震动。
李向东爬上树梢瞭望,只见黑风寨的探子正在山腰来回逡巡。
他抽出令箭插进树干,转身对沈砚之道:“沈主簿,今日若能全身而退,你我还是好朋友!若有个闪失..”
他没说完,只是将绣春刀抛还给对方。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林雾时,黑风寨的山门轰然洞开。
独眼狼的亲信“独耳猪“带着百余人冲出,为首大汉挥舞着双头蛇矛,矛尖寒光映着山间晨露。
“杀啊!抢他娘的器械!”
独耳猪的咆哮震落松针。
李向东按住惊马的缰绳,身后民兵迅速列成三排。
老猎人突然吹响海螺号,埋伏在两侧的弓箭手拉满铁胎弓。
沈砚之站在队伍最前方,手中绣春刀缓缓出鞘三寸。
“放!”
随着李向东一声暴喝,三十支弩箭破空而出。
独耳猪的坐骑应声倒地,蛇矛在地上划出深沟。
余众尚未及收势,第二波箭雨已至,这次裹着火油的火箭引燃了寨门前的枯草。
混战中,李向东的环首刀劈开两个山匪的肚腹。
腥热的血浆溅在脸上时,他忽然想起前世,三年前那个雪夜:自己也是这样浑身是血地跪在雪地中,只为了求那一丝生机!
“小心!”
沈砚之的绣春刀横扫过来,挡住偷袭的朴刀。
两人背靠背作战时,知县发现这位文弱书生的刀法竟暗含军中八斩刀的路数。
正酣战间,老猎人突然大喊:“中计了!北面山坡!”
李向东转头望去,只见数百山匪举着火把从密林冲出。
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坐在马拉的战车上狂笑:“老子早料到你这狗东西会来偷老子的东西!”
千钧一发之际,沈砚之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内衬绣着的金色獬豸纹!那是都察院统一配发的官服!他高举绣春刀大喊:“官府办案!私造兵器者依律处斩!”
山匪们顿时骚动。
李向东趁机拔出信号弩,三支赤色令箭冲天而起。
埋伏在南麓的顺子带人杀出,惊得那大胡子战马人立而起。
混战持续到日暮。
当最后一股山匪被逼入峡谷时,李向东看着满地横尸,突然剧烈咳嗽——左肩中箭的伤口崩裂,血水浸透了半边衣袖。
沈砚之撕开他染血的战袍包扎,看见那支雕翎箭的尾羽上缠着细麻线。
“这是河工专用的引信材料。”
他声音发颤,“李兄,你究竟还瞒了我多少事?”
残阳如血,映着两人沾血的衣甲。
李向东望着远处升起的狼烟,那是老猎人点燃的平安烽火!
李向东苦笑道:“沈主簿,你若真去都察院告发,我李向东死不足惜。但你要想想,这归雄县的八万百姓,能不能等到朝廷派兵来剿匪?”
夜色渐浓时,沈砚之默默将绣春刀插回鞘中。
刀柄缠着的黄绸带无风自动,露出内里暗绣的“清河”二字!
那是他故乡的名字,也是三年前被北狄屠戮的边陲小镇。
“明日开始,民兵改称团练。”
李向东走向伤员帐篷,声音混在呻吟声中几乎听不见,“告诉老猎户,把那批军械熔了重铸,每家每户分口砍柴刀。”
沈砚之站在篝火旁,看李向东将缴获的皮甲一件件拆解。
月光下,那些染血的甲片如同鱼鳞,在火光中明明灭灭。
次日,归雄县张贴告示:因山匪流窜,即日起所有青壮须入团练局习武。
同时开设粥棚,每日申时发放糙米粥。
李向东亲自押运物资去东山口时,看见沈砚之正在粥棚记账,朱砂笔尖在账册上洇出个墨团。
“沈主簿这‘丁口’二字,越发见功力了。”
李向东将新到的盐巴卸下车。
沈砚之没抬头:“李兄的团练局,倒是比兵部通报的募兵数多出三倍。”
日影西斜时,两人站在城楼上眺望。
归雄山脉连绵如铁,山间某处升起炊烟——那是新设的前哨据点。
李向东摩挲着刀柄上的缠绳,忽然轻声道:“说那话没什么意义,要么砍了我,要么就支持我。“
沈砚之握紧了袖中的獬豸纹玉佩,那是都察院暗访时的信物。
玉质冰凉,却抵不住掌心渗出的冷汗。
当夜暴雨,李向东带着老猎人巡视军械库。
闪电划破天际时,他看见墙上贴着张褪色的通缉令——画像中人眉眼与一位民兵有七分相似!
罪名是“聚众谋逆,私造兵器”。
“这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老猎人摩挲着通缉令边缘的火漆印,“当年官府要剿的,是独眼狼他爹。”
惊雷炸响,李向东望着库房里堆积如山的箭矢,突然想起白日里沈砚之的话:“你说咱们挖皇家的军械,可这些箭囊上打的火印,分明是十年前的旧制。”
雨幕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顺子浑身湿透冲进库房:“大人!黑风寨在山崖刻了血书,说要杀光所有会开弓的人!”
李向东抄起把柴刀走出门,雨水顺着刀脊流淌。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告诉弟兄们,明日加练百步外射箭。要那种...能穿透牛皮甲的箭。”
“想活下去,就按我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