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
晨光初露时，李向东已带着两人立在院中。
年过五旬的赵老瓢裹着褪色羊皮袄，左颊有道寸长的刀疤延伸至耳后，枯枝般的手指正摩挲着猎刀磨石。
二十郎当岁的柱子倒是精神，粗布裤脚高高卷起，露出结满厚茧的小腿。
“沈大人莫怪。”
李向东引着二人作揖，“都是些厉害的猎户。”
话音未落，赵老瓢已抢先抱拳：“见过沈大人！上月西庄闹狼群，要不是您带衙役送来火油......“
沈砚之扶着门框摆手，袖口滑落时露出渗血的绷带。
许观萍端着黍米粥出来，见状急道：“当家的，先把沈大人的伤处重新包扎......”
“不妨事。”
沈砚之顺势倚着土墙坐下，目光扫过墙角堆着的几张兽皮，“李向东我是信得过的，至于你们的待遇，跟李向东相同，打来的猎物，你们也有优先享用权。”
沈砚之解下腰间钱袋，皱了皱眉头，说道：“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这样，给你们每人先支二十文，待秋收后......”
“不行！这可使不得！”
赵老瓢急得直摆手，“咱们吃的是山里的风，喝的是石头缝的水，给大人干点活拿工钱就算了，可万不能活没干，就拿了大人的钱。”
沈砚之颇为感动，拱了拱手，说道：“那就有劳了。”
李向东神色郑重地说道：“把东西都准备好，咱们现在就进山布置一番，真遇见大个头的猛兽，没点手段肯定是行不通的。”
……
下午，深山中。
李向东把皮袄领子竖起来，踩着齐膝深的积雪往老林子里钻。
身后跟着柱子和赵老瓢，两人的鹿皮靴都在雪地上踩出深深的凹痕。
“东哥儿，这蹄子印比寻常野猪大一圈。”
柱子蹲在一处泥塘边，拿树枝拨拉着结成冰碴的血迹。
沾着冰晶的猪鬃挂在枯树枝头，在阳光下泛着铁灰色的光。
赵老瓢眯眼瞅着树干上的擦痕：“少说三百斤。你们看这道裂口，普通野猪可啃不出这么深的沟。”
老人布满茧子的手指划过碗口粗的裂痕，枯叶簌簌落在了靴子上。
李向东解下腰间酒葫芦灌了两口，烈酒顺着胡须滴在貂裘领口：“抄近道摸黑瞎子沟，赶在天黑前逼它钻进这陷阱里。”
他从褡裢里掏出个木制哨子，尖锐的哨音惊飞几只寒鸦。
密林深处传来沉闷的撞击声，碗口粗的松树被撞得摇晃不止。
赵老瓢突然按住李向东手腕，枯瘦的手指在箭囊上轻叩三下——这是遭遇伏击的暗号。
柱子手里的开山斧哐当落地，震得积雪簌簌而落。
三十步外的桦树林里，两棵断树横在地上形成夹角。
斑驳的树皮上留着新鲜的咬痕，碎冰碴混着暗红血浆把树根染得污浊不堪。
柱子卸下牛角弓，三支铁头箭咔嗒卡进箭匣。
“我引它出来。”
柱子抓起火把往手心啐了口唾沫，青布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结着冻疮的脚踝。
他举着火把冲进灌木丛的刹那，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
腥风扑面而来时，李向东正仰面躺在泥地里。
野猪獠牙擦着他耳边掠过，掀起一蓬枯草。
他翻身滚进雪堆的瞬间，三十斤重的铁蒺藜砸在猪头上，顿时鲜血四溅！
“放滚石！”
赵老瓢的吼声撕开裂帛般的寂静。柱子猛推岩壁上的杠杆，两坨裹着藤蔓的巨石轰隆隆滚下山坡。
野猪王受惊扬起前蹄，后腿却被陷坑里的捕兽索绊住，整具身躯重重摔在冰面上。
李向东趁机蹿起，牛角弓绷成满月。
第一支箭钉进猪鼻孔，第二支穿透眼窝，第三支却只在猪颈划出血线。
受伤的野兽发出凄厉嚎叫，漫天风雪中腾起阵阵腥风。
“后屁股开了！！”
赵老瓢的短刀脱手飞出，刀刃深深嵌入猪臀肌腱。
柱子抡起斧头劈在猪背上，血花迸溅中，染血的斧头竟被弹起半尺多高。
野猪王疯狂甩动头颅，将缠在獠牙上的铁蒺藜尽数甩脱。
李向东被掀翻在地时，瞥见二十步外歪斜的桦木桩！
那是他上午特意插的诱饵！
“吁——”
尖锐的鸣镝声刺破风雪。
野猪王齐刷刷调转方向，三张硬弓同时拉满。
赵老瓢的鸣镝箭精准穿透猪耳，血腥味刺激得畜生愈发癫狂。
当最后一支弩箭贯穿心脏时，暮色已经浸透山林。
柱子瘫坐在血泊里，发现自己的羊皮袄竟被野猪獠牙挑穿七个窟窿。
赵老瓢默默拔下箭杆，将温热的鹿血抹在伤口止血。
“娘的！成了！这么大一头野猪，够吃了！”
柱子抹了一把冷汗，欣喜地说道。
李向东赶紧砍树做筏子，赵老瓢也不敢耽搁，野猪太大，想要运下去，肯定要花不少力气。
几人没想到的是，返程路上，血腥气引来不速之客。
一头黑熊硕大的身影堵在一个洞口，琥珀色的眼睛充满了凶戾气。
“不好办！准备战斗！”
李向东眼神一狠，摸出了后腰的柴刀！
赵老瓢突然冷哼一声，反手抽出背后铁胎弓，三支响箭破空而去，带着哨音没入黑暗。
“打中了！左眼！“
柱子举着火把大喊。
黑熊捂着血淋淋的眼眶踉跄后退，笨拙的翻了个跟头。
李向东趁机将燃烧的松脂抛向熊黑熊，噼啪作响的火焰中，庞然大物发出惊恐的哀嚎渐渐远去。
雪地上散落着凌乱的爪印，像极了某种神秘的符咒。
赵老瓢蹲下身捻起几片碎毛，凑近篝火眯眼细看：“这好吃人的熊瞎子，二十年前就该绝种了。“
柱子哈了哈手，有些得意地笑道：“管它什么妖怪，明儿咱们去掏了它的老窝。“
李向东望着远处炊烟袅袅的村落，将酒葫芦里的残酒洒向雪地：“估摸着，县衙也该送来清单了。“
赵老瓢忧心忡忡地说道：“上了年头的熊瞎子好吃人，而且比人还记仇，下山这趟路，恐怕是不好走啊。”
上了年头的熊瞎子会记仇，而且智商很高，这并不是传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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