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东的后背紧贴着潮湿的岩壁,标枪尖端抵住野猪獠牙的刹那,掌心传来的震颤让他想在军队时,那年劈开熊掌时的触感!
腥臭的热流喷在他耳后,獠牙擦过脸颊带起火辣辣的疼。
“嗷——“
畜生受痛的嘶吼震得积雪簌簌而落,李向东趁机抽出插在冰层里的柴刀。
刀刃映出野猪充血的眼球,那里倒映着自己扭曲的面容。
腐叶堆里突然爆开的枯枝声让他心头一跳!
“接着!“他将半截麻绳抛向书生藏身的位置,自己则抓起冻硬的雪块砸向野猪眼睛。
畜生转身扑来的瞬间,他猛蹬身后凸起的岩石,整个人借着反作用力跃上树杈。
粗粝的树皮刮破手心,李向东咬牙将标枪捅进野猪脖颈。
温热的血喷了他满身,垂死挣扎的野兽轰然倒地时,震得松枝上的冰凌噼啪坠落。
当他拖着灌铅似的双腿回到岩缝,发现书生正用牙齿撕扯衣襟包扎大腿伤口。
月光照亮对方青白面容的刹那,李向东瞳孔骤缩——那人虎口处的老茧分明是常年挽弓留下的印记。
“县...尊驾...”
书生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染红了前襟。
李向东这才注意到他腰间玉带镶着的错金符牌,隐约可见“县衙“二字。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吧。”
他二话不说,一把扛起了书生,大步流星地往不远处的破庙走去……
北风卷着雪片呼啸而过。李向东长长地叹了口气,跳动的火光映出书生渗血的绷带,“堂堂县里的大官为何亲自来查雪灾?“
“叫我沈砚之吧。”
书生惨白的唇扯出苦笑,染血的指尖抚过腰间箭囊,“这场雪下得太大了,老百姓就快断粮了,我不亲自来看看,实在是不放心啊。”
雪粒子砸在脸上生疼,李向东正要用猎刀砍木柴,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想来是有过路的猎人,也想上山碰碰运气!
李向东没有在意这么多,哈了哈手,有些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我说,你这身子骨...”
李向东把火折子凑近了沈研之,看清对方发紫的嘴唇,“该不会是饿晕在雪地里的吧?“
沈砚之勉强撑起身子,袖口滑落的腕子细得能看见淡青血管:“只是偶感风寒罢了。”
他说话时喉结在松垮的皮肤下滑动,像颗冻僵的核桃,“多谢壮士相救,休息片刻,我这就告辞吧。”
“你要走?”
李向东扯了扯嘴角,把一块干粮丢了过去,“您这细胳膊细腿的,出了山门就得喂了野狼。”
见对方迟疑,他又摸出个油纸包,“接着,这是昨天晚上蒸的白面蒸馍,我都没舍得吃呢。”
沈砚之捏着油纸的手抖了抖,纸包里飘出淡淡的面食香气。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热气呵在李向东手背上,带着铁锈味:“壮士可知,这山里的野猪是不是很多,很凶猛?”
“知道,牙口比去年更利了。”
李向东往火堆里添了把松枝,火星噼啪炸开,“要是不厉害的话,你也不至于混得这么狼狈不是。”
说到这里,他忽然压低声音,“你身上有股子药味,是跌打损伤还是...”
话没说完,沈砚之突然剧烈抽搐,怀里的陶罐翻倒在地。
李向东眼疾手快捞住罐子,发现里面竟泡着半截发黑的断指——断面平整,像是被利器齐根斩断。
“这是...西域传来的金疮药配方。”
沈砚之慌忙用袖子盖住残肢,耳尖涨得通红,“我,我是来查赈灾的...“
“查赈灾的?”
李向东眯起眼睛,“哥们不是我说,我看你瘦得只剩骨头,怕是连自己都养不活,何来查赈灾一说?”
沈砚之整了整衣襟,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腰牌:“下官乃云州府衙主簿沈砚之,奉县丞大人之命暗中查访今年的雪灾一事。不料途中出了意外,幸得壮士相救。”
“主簿大人?”
李向东冷笑一声,“我在这白鹿山打猎十年,从未听说哪个县里的大人为查灾情亲自来这鬼地方。”
在他的记忆里,也的确是如此。
没落的王朝,官员们中饱私囊,谁会理睬百姓死活?不贪已经是好官了!
沈砚之从袖中取出封信函:“这是县丞大人亲笔所书,请壮士过目。”
李向东接过信函,借着火光粗略扫了一遍,眉头越皱越紧。
信中提到今年大旱,冬季又大雪封山。
各县颗粒无收,朝廷虽拨了赈灾银两,却迟迟不见粮食运来,反倒是各村上报的饿死人数与日俱增。
“所以呢?”
李向东将信函递还给沈砚之,“关我什么事?我有法子养活自己的妻子孩子,别人……唉,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壮士有所不知。”
沈砚之轻咳几声,从袖中又取出一个小布袋,说道:“县丞大人得知这山中的猎人甚是厉害,想请一位壮士做向导,带人进山打猎,所得猎物充作赈灾口粮,这是定金。”
说着,他就将布袋放在火堆旁。
李向东犹豫了片刻,打开布袋,借着火光看到里面躺着十枚白花花的银锭,足有十两重。
“每月十两?”
李向东挑眉道,“城里衙役的月俸也不过二两。”
“是双倍。”
沈砚之道,“只要壮士肯助我们渡过难关,待开春雪化,必有厚报。”
李向东沉默片刻,伸手拨弄着火堆:“城里的大人们可曾想过,为什么今年猎物格外少?“
“愿闻其详。”
“山里的野兽都去哪儿了?”
李向东冷笑,“不是被饿死,就是被人猎杀换了粮!我估摸着,这山里的猎户早被官府的人逼疯了,为了活命什么都干得出来。”
沈砚之闻言神色黯然:“壮士所言极是,下官前来查探,正是为此事。只是眼下灾情紧急,若不能尽快找到解决办法...”
“解决办法?”
李向东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山洞中回荡,“你们当官的从来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前几年镇上的好几户人家,就是因为交不起赈灾粮,官差硬是把人家的口粮全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