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叶辰盯着他磕出血的额头，忽然想起今早百姓送来的野枣，想起那个攥着空药碗的丫鬟。他剑刃一偏，割开鎏金匣的锁扣，真正的土灵芝躺在雪水之中，泛着温润的金光。

“三十车粮草，能救多少流民？”他忽然蹲下身，捏住赵文的下巴，“但你知道吗？我夫人方才咳血时，还在说‘别让将军分心，他要去东边郡县赈灾’。”

赵文浑身发抖，看见叶辰眼里有火焰在烧，却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慈悲的悲凉。他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甲胄摩擦声，抬头望去，密室外已站满了玄甲军，沈林举着火把，照得每个人脸上都像涂了层铁血。

“沈林，把这些粮草全拉去城东粥棚。”叶辰将土灵芝揣进怀里，“至于赵员外......”

“将军饶命！小人愿意把家产全捐了！”赵文连滚带爬地抱住叶辰脚踝。

“我要你的家产做什么？”叶辰甩袖起身，剑刃在密室内划出冷光，“我要你，亲自去给那些被你害死的百姓守灵，直到他们的冤魂肯放过你——就像我夫人，至今不肯放过我一样。”

辰时三刻，将军府

药汁的香气弥漫寝室。叶辰坐在床沿，看着妻子喝下真正的土灵芝煎剂，苍白的脸颊终于泛起一丝血色。她忽然抓住他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水泡：“去东边郡县的事，等你打完这仗再去吧。”

“为何？”他低头替她拢好被子，看见她后颈的朱砂痣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因为......”她忽然咳嗽着笑了，“我听见丫鬟说，今早有百姓在城门口种了灵芝苗，说是要送给‘斩贪官的活菩萨’。你若走了，谁去教他们怎么浇水？”

窗外传来晨钟，叶辰望向天际渐白的云霞，想起昨夜在赵府密室，他最终没有杀赵文，而是让人挑断了他的手筋——不是慈悲，而是要让这人亲眼看着，炎城在他的治理下，如何从废墟里长出新的灵芝，新的希望。

“好，先教百姓种灵芝。”他握住妻子的手，感受着那渐渐回暖的温度，“但东边郡县的刺史......”

“总会有办法的。”她忽然指着窗外，初升的太阳正掠过将军府的飞檐，在青砖上投下一片金色的灵芝形状，“你看，天亮了。”

叶辰转头望去，看见百姓们背着锄头从府前经过，锄头柄上绑着昨日报喜的红绸。他忽然想起县太爷那颗滚落在安民榜前的人头，想起赵文密室里那些永远见不得光的金银——在这渐亮的天光里，终究是要被晒化的。

他握紧妻子的手，听见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那是希望的声音，比任何宝剑都要锋利，比任何权谋都要长久。

炎城东门的荒地在七日后已成良田。叶辰蹲在田垄间，指尖拂过百姓新种的灵芝苗——嫩绿色的菌盖边缘竟泛着金线，正是昨夜他用军中秘药“龙血露”浇灌的痕迹。远处传来孩童的叫嚷：“将军快看！我的灵芝苗开花了！”

他转身时，正看见那孩子举着株双色菌盖的灵芝，墨绿与金黄在晨露中交相辉映，像极了玄甲军的军旗配色。人群中爆发出惊叹，有老药农跪地叩首：“此乃‘阴阳双生芝’，千年难遇，必是上天庇佑将军！”

叶辰笑着扶老人起身，目光却落在田地尽头——赵文被士兵押着跪在那里，断手处缠着渗血的布条，正用牙齿咬着水瓢给幼苗浇水。当他看见那株双色灵芝时，浑浊的眼里忽然滚出泪来，滴在泥土里，惊起一只振翅的蝴蝶。

“将军！”沈林策马驰来，甲胄上沾着星点泥渍，“东边郡县急报，刺史府血案又添三具尸体，均面带微笑，仵作说......像是被吸干了精气。”

叶辰起身擦拭指尖泥污，触感却像极了妻子药碗里的药渣。他想起昨夜替妻子换药时，发现她后颈的朱砂痣竟隐约连成狼头形状——与镇北王密信上的印玺如出一辙。

“备马。”他解下披风盖在幼苗上，“让军医带着新炼的金疮药跟队，顺道把这株双色灵芝烘干磨粉，给重伤的百姓送去。”

“将军，您真信这灵芝是祥瑞？”沈林压低声音，“昨夜有暗桩来报，镇北王的商队正朝东边郡县移动，带队的是......是夫人的远房表哥。”

叶辰顿了顿，伸手摸向腰间虎符，触到内层刻着的小字“见符如见朕”——那是先帝临终前亲赐，当时他还是个在边境啃窝头的小卒。

“去把赵文带上。”他翻身上马，“让他看看，镇北王的‘精气’，究竟是怎么吸干百姓的。”

巳时三刻，东边郡县刺史府

血腥味混着檀香味扑面而来。叶辰踏过满地卷宗，看见新任刺史的尸体瘫在圈椅上，脸上还带着餍足的微笑，指尖掐着半片灵芝状的枯叶——正是迷魂草。

“将军，所有死者都握着这种叶子。”沈林递来证物袋，“但奇怪的是，他们体内的血液竟像被冻住了，仵作说从未见过这种死状。”

叶辰皱眉接过叶子，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赵文的抽气声：“这......这是镇北王府的‘醉生梦死草’！他们用活人养草，再取草汁炼药......”

“炼什么药？”叶辰转身时，剑锋已抵住赵文咽喉。

赵文浑身发抖，断手处的布条滴下血水，在青砖上洇出狼头形状：“传闻镇北王患了怪病，需用活人精气续命......这草就是用来收集精气的，被选中的人会在美梦中慢慢枯竭而死。”

窗外忽然刮过一阵阴风，案几上的《太平惠民和剂局方》被吹开，露出夹在其中的密信——正是赵文写给镇北王的“灵芝转移计划”。叶辰扫过落款处的狼头印，忽然想起妻子每次咳血后，眼神都会变得格外清亮，像极了眼前死者的微笑。

“沈林，封锁全城，禁止任何人出入。”他将密信揣进甲胄，“去把东边郡县的药铺全查一遍，重点找迷魂草和‘醉生梦死草’的痕迹。”

“是！”沈林刚要转身，忽听院外传来喧哗——一群百姓抬着担架涌进刺史府，担架上的少女面色青灰，掌心也攥着片迷魂草。

“将军救救她！”老妇人哭号着磕头，“我孙女说，梦里有个穿锦衣的公子请她吃灵芝糕，醒来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