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处理伤口和包扎的过程中，两人几乎没再说过话。
这间破败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安静。
只有她拆开碘伏棉签、纱布包装袋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
还有林峰偶尔疼得实在忍不住时，从喉咙里发出的一两声极轻微、极力压抑着的抽气声。
除此之外，便是窗外远处隐约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叫卖声，以及偶尔掠过的风声。
光线穿过蒙着厚厚灰尘的窗格子，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一缕调皮的金光，恰好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苏悦雪低垂着的侧脸上。
给她专注认真的神情，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光。
她长而卷翘的睫毛，随着她平稳的呼吸，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颤动的阴影。
林峰微微侧着头，尽量不牵动后背刚刚包扎好的伤口。
他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身旁的女孩。
看着她认真的侧脸轮廓。
看着她轻柔无比的动作。
看着她因为专注而微微蹙起的眉头。
不知怎么的。
他心里某个一直以来都硬邦邦、冷冰冰的角落，就在这安静的、无人打扰的注视中，毫无预兆地，就那么软了下来。
软得一塌糊涂。
像是被最温和的春水浸泡过一般。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上一世。
有一次干活，手指不小心被机器砸掉了一块皮，血肉模糊。
当时的陈晓雨看到了，也只是皱着眉，递给了他一个最普通、最廉价的创可贴。
仅此而已。
而这一世，他和苏悦雪，严格来说，还只是认识没多久的同班同学。
她却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跑前跑后买药，如此细致耐心地替他处理伤口。
林峰的心思，不可避免地动了起来，甚至有些歪。
这要是……要是自己的女朋友，那该有多好啊！
苏悦雪终于把最后一段胶带仔细抚平，确认粘贴牢固。
她这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她慢慢直起身子。
然后默默地开始收拾残局，把用过的碘伏棉签、拆开的包装袋、剪下的纱布边角等垃圾，全都收拢到一起，放回了那个白色的药店塑料袋里。
“明天……明天我再看看，可能需要重新给你换一次药。”
她一边收拾，一边低声说。
“这几天你注意点，伤口别碰水。如果感觉身体有哪里不舒服，或者发烧什么的，你一定要跟我说，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她的语气很认真，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责任感。
“嗯嗯！”
林峰含糊地应了两声。
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只有窗外偶尔吹过的风声，卷起地上的灰尘，发出细微的声响。
“那个……”
还是苏悦雪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的声音似乎还有点紧，或许是刚才的惊吓还未完全消散，又或许是夹杂着事后的庆幸，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林峰，今天……真的，真的谢谢你。”
她顿了顿，抬起头，眼神无比真诚地看着他。
“刚才，要不是你及时护住我……我可能就……”
短短的两天时间里，这个叫林峰的男生，已经帮了她太多次了！
从一开始的解围，到刚才的出手相救。
后面的话，她没能说出来，但那份显而易见的后怕，已经清清楚楚地写在了她的脸上，让她眼眶都微微有些发红。
林峰听着她郑重其事的道谢，心里那个刚刚软化下来的角落，又被轻轻地戳了一下。
有点痒，又有点暖。
他慢慢地、尽量小心地侧过一点身子，避免扯到后背刚刚包扎好的伤口。
脸上努力扯出一个略微带点痞气的笑容，试图冲淡这略显沉重和尴尬的气氛。
“谢？”
他挑了挑一边眉毛，看着她。
“光嘴上说啊？这可没什么诚意。”
苏悦雪明显愣住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
林峰看着她微微发懵的样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慢悠悠地说道：“这可是救命之恩呐，你想想，这得多大的恩情。”
“按照咱们那些老理来说……”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那张因紧张和后怕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玩味，半真半假地开了口。
“要不……你考虑考虑，来点实际的报答？”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的茫然。
“比如……”
林峰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引诱般的意味。
“以身相许什么的？”
话音落下。
周遭的空气，似乎被抽干了。
死一般的寂静。
苏悦雪怔怔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微微睁大，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他带着笑意的脸。
她似乎还没能立刻消化掉这句话里蕴含的惊人信息。
大脑像是宕机了一般。
几秒钟后。
有什么开关被突然打开。
“轰——”
一股滚烫的热气，猛地从她的脖颈处蹿升而起，以一种势不可挡的速度，迅速蔓延到了她的整个脸颊。
紧接着，连小巧白皙的耳根，都烧得通红通红。
那张原本还有些发白的小脸，在短短瞬间，变得像是被滚水煮熟的虾子，红得几乎快要滴出血来。
她的眼神彻底慌乱起来。
她猛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
视线慌不择路地向下，最终落在了自己那双沾了些许灰尘的白色帆布鞋鞋尖上。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地绞着自己校服T恤的衣角，指节都有些发白。
心跳。
彻底乱了章法。
咚咚咚咚——
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林峰……他，他刚才说了什么？
以身相许？
他是在开玩笑吧？
一定是开玩笑的！
可是……
他的眼神，他的语气，都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认真。
这让她完全无法分辨真假。
林峰看着她这副惊慌失措、羞窘到无地自容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这女孩儿，真是……太不禁逗了。
反应这么大。
他心里觉得有趣，甚至有那么一丝恶作剧得逞后的快意。
但同时，看着她红透的脸颊和慌乱的眼神，心底那片刚刚软化的地方，似乎又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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