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遗书

“不可能，”苏悦雪摇头，声音很轻，却异常平静，“我请过假了，老师知道。”

林峰心里咯噔一下。

完犊子，开局不利。

“好吧，”他有些狼狈地承认，“我撒谎了。我路过，看到你一个人在这里哭，就……”

“就过来看我笑话？”苏悦雪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意，眼神也锐利了些。“林峰，我们不熟吧？你女朋友陈晓雨要是知道了，大概会不高兴。”

林峰一噎。

对啊，他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急忙解释，“我就是……”

就是什么？就是知道你待会儿要去跳江，特意从未来跑回来救你的？这话怎么说出口？

苏悦雪站了起来，理了理裙摆：“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她转身要走。

“等等！”林峰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细，带着微凉的体温。

苏悦雪被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借我一张纸，一支笔！”林峰盯着她的眼睛，语气急促却异常认真，“求你了！”

学霸的书包里永远不缺这两样东西。

苏悦雪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请求弄得一愣，又看了看他紧抓着自己不放的手，迟疑了一下，还是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小巧的笔记本和一支黑色中性笔，塞到他手里。

林峰松开她，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她刚才坐过的石凳上，翻开笔记本，“唰唰唰”就写了起来。

苏悦雪站在旁边，带着几分好奇和更多的警惕看着他。

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他的表情很专注，甚至有些……决绝？

写得飞快，字迹潦草却有力。

“遗书？”当苏悦雪看清他写下的那两个大字和后面的内容时，整个人都懵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林峰！你……你在写什么？！”

林峰没有回答，继续写着。

“够了！”

苏悦雪猛地抢过笔记本，他撕下林峰写的那一页，纸张被她捏得发皱。

“你是不是疯了？写这个干什么？！”

在苏悦雪的印象里，林峰一直是那种耀眼的存在。

家庭父母对他好，人缘广，身边还跟着个漂亮的陈晓雨。

成绩不算顶尖，但也绝不差。

这样的人，怎么会……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活得挺好？”林峰扯了扯嘴角，那表情比哭还难看。

“朋友一堆，女朋友也漂亮……”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留级？”他盯着她，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凉意。

“车祸……”苏悦雪低声说，“伤了脚。”

她接话了！

林峰心里稍定，计划奏效了一半。

“车祸……”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哑了下去，“那场车祸怎么来的，你想过吗？”

苏悦雪没出声，只是看着他，原本涣散的焦点似乎凝聚了一些。

“我爸妈离了。”

林峰的声音很轻，却像石头砸在寂静的水面。

“我妈带我弟走了。”

“我爸？”他自嘲地哼了一声，“天天就知道喝酒，除了酒什么都不管。还让我滚出去打工，给他挣酒钱。”

“我想上学，不想跟他一样当个废物！”

他的语速加快，带着愤懑。

“那次车祸……是我逼他的。不让我上学，我就……”

他没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苏悦雪彻底僵住了。

她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些事情，她听都没听过。

学校里那个光鲜的林峰，背后竟然是这样的？

“那次过后我以为，我至少能好好读完高中，考个大学……”

林峰的声音又低沉下去，充满了无力感。

“可昨天，他又喝多了……指着我鼻子骂废物！”

“让我滚去打工！别读了！”

“你说，这样活着……图什么？”

话音落下，林峰下意识扫了眼周围。

老林啊老林，为了救人，儿子只能先委屈你了，回头可别上竹笋炒肉！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可你……”苏悦雪迟疑着，终于再次开口，“陈晓雨呢？她……”

“她？”

林峰摇头，语气里是掩不住的疲惫。

“她喜欢的，只是我对她的好。只要有人跟他表白，她会毫不犹豫的把我踹了！”

“因为，我难受的时候，她看不见。”

“我一个人闷着的时候，她也不会问。”

苏悦雪没再说话。

她垂下头，肩膀的线条似乎因为寒意而收紧，显得更加单薄了。

林峰的话，好像在她心里某个地方，也轻轻敲了一下。

“苏悦雪，其实你不该救我的！”

苏悦雪捏着那团纸，指节都发白了。她死死盯着林峰，那眼神像是要在他脸上烧出两个洞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林峰没躲闪，反而迎着她的目光，“怎么？不像？”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校服，语气里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自嘲：“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该是那种阳光开朗，没心没肺，打球泡妞，成绩不上不下，但家里肯定和和美美的……傻小子？”

苏悦雪被他这话说得一窒，下意识地摇头，可又觉得他好像说中了那么一点点。

她眼里的林峰，确实跟“悲惨”这两个字搭不上边。

“所以啊……”林峰重重地靠回石凳的椅背，仰头看着被梧桐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怨气。

“苏悦雪，你知道吗？”他猛地转回头，目光灼灼地锁住她，“我现在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那场车祸没直接要了我的命！”

“你……你不许胡说！”

“胡说？”林峰猛地凑近她，眼睛里布满血丝，那股子疯狂劲儿吓得苏悦雪往后缩了缩，“我要是早知道活着是这么个鬼样子！爹不疼娘不要！想读个书都是奢望！！”

“你说！我当初要是直接撞死了！是不是就不会和现在一样痛苦了！”

“你当初就不该给我献血！”

“你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干什么？！啊？！让我活着受这份罪吗？！让我看清楚自己多失败多可笑吗？！”

“你救了我，然后呢？我现在连个去处都没有！连明天早上醒来有没有意义都不知道！”

“你说！这活着还有个什么劲儿？还不如死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