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阴冷的锁定感,如同跗骨之蛆,死死钉在他精神深处,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种不容猎物逃脱的冰冷意志。
跑!
陆安良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
夜游神的力量被压榨到极限,黑雾自身体涌出又收敛,紧贴着皮肤流动,将他的气息降至最低。
他在狭窄逼仄的小巷中亡命穿梭,身影如同鬼魅,几个起落便窜上屋顶,沿着栉比鳞次的屋脊飞掠。
方向?没有固定方向,哪里阴影更深,哪里地形更复杂,他就往哪里钻!
黑雾在他身后扭曲、炸开,模拟出短暂的幻影,试图混淆那道追踪。
没用!
那追踪者手段高明得可怕,如同经验最老道的猎手,总能在他即将彻底隐入黑暗的前一刻,重新捕捉到他的一缕气息,再次锁定。
该死!到底是谁?郑知事吗?
心念电转间,体内那股刚刚吞噬的“圣物”能量猛地一跳!
“呃!”
剧痛!
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扎进脑髓,混乱、嗜血的幻象如同潮水般涌来。
是那骸骨祭坛的血腥景象。
是那古老主人跨越岩层的疯狂低语。
是枯骨会教徒临死前怨毒的诅咒!
他眼前发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从屋顶栽下去。
必须压制住!
现在失控,就是死路一条!
陆安良咬破舌尖,剧痛强行换来一丝清明,分出大半心神死死镇压着体内那股暴虐的力量。
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一瞬。
身后的锁定感,骤然迫近!
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瞥见下方一条穿城而过的浑浊河流,夜色下泛着粼粼的黑光。
赌一把!
陆安良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地从屋顶跃下,如同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扎进冰冷的河水里。
河水的流动与阴冷气息,瞬间将他的气机彻底扰乱、掩盖。
他在水下潜游了很长一段距离,直到肺部快要炸开,才敢小心翼翼地冒出头。
身后那股如芒在背的锁定感……变得模糊而遥远,似乎被奔流的河水与浓郁的水汽暂时隔断了。
甩掉了?或许只是暂时的。
陆安良手脚并用地爬上岸,冰冷的河水冻得他瑟瑟发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但他不敢停留,必须尽快返回机关司,洗脱嫌疑,才能继续隐藏夜游神的身份,并伺机调查真相。
他咬紧牙关,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借着夜色掩护,跌跌撞撞地朝着机关司的方向潜回。
回到那间简陋的宿舍,他反手锁死房门,整个人如同烂泥般沿着门板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冷汗混着河水浸透了衣衫,脸色苍白得像纸。
活着回来了……
稍微缓过一口气,陆安良立刻盘膝坐好,心神沉入体内。
丹田气海之中,原本属于夜游神的力量核心,此刻已经变了模样。
那块被吞噬的黑色“圣物”,并未被彻底消化,而是如同寄生虫般,与他的力量核心初步融合,形成了一个明暗交织、缓缓旋转的奇特能量漩涡。
一半是深邃的黑暗,一半是代表着死亡与骸骨的灰黑。
随着漩涡旋转,一股混乱驳杂的力量感冲击着他的意识。
那是一种……对骨骼的异样亲和,对死气的躁动感应,但更多的是不受控制的能量乱流,仿佛随时要撕裂他的感知,而非形成可用的能力。
但这感觉并不好。
这股力量充满了暴戾、阴冷与不详,仿佛一条潜伏的毒蛇,随时可能反噬其主。
核心极不稳定,如同一个随时会爆开的炸药桶。
饮鸩止渴吗?
陆安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梳理今晚得到的混乱信息。
地底深处,确实存在一个恐怖的古老邪物。
枯骨会只是它的爪牙,负责举行“祭骨仪式”,用那块黑色骨头作为“钥匙”,打开通道,迎接它的苏醒。
枯骨会被灭了,但邪物已经被惊动。
夜州城……不,整个大梁,恐怕都危在旦夕。
还有,郑知事……
他最后出现在仓库外,那意味深长的注视,还有那如影随形的追踪,他到底知道多少?他的立场又是什么?
机关司,这个看似秩序井然的地方,水面之下暗流汹涌。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一阵不疾不徐的敲门声响起,在这死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如同重锤敲在陆安良紧绷的神经上。
谁?
他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是守卫?还是……郑知事找上门了?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抹了把脸上的水渍,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然后缓缓起身,走到门后。
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人,却出乎他的意料。
不是面色冷峻的守卫,也不是气息深沉的郑知事。
而是那个在演练时被他轻易击败,之后似乎对他颇有几分好奇的老道机关士同僚,好像姓王?
老王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脸上依旧是那副憨厚老实的笑容。
“小陆啊。”老王开口,声音不大,“看你晚上没去饭堂,估摸着是累着了,给你带了点宵夜。”
他探头往屋里看了看,又道:“刚才城南那边动静那么大,又是塌方又是抓人的,你没被吓着吧?没事吧?”
陆安良心头一凛。
看似随意的关心,话里却藏着试探。
他连忙挤出一个有些疲惫的笑容,侧身让开:“多谢王哥挂心,我没事。就是之前演练消耗大了点,回来就睡下了,外面的事……还真不知道。”
他一边接过食盒,一边滴水不漏地应付着,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惊吓到、早早回宿舍休息的普通小吏形象。
老王也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将食盒递给他。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陆安良略显狼狈的模样和屋角的湿痕,顿了顿,叹了口气,拍了拍陆安良的肩膀,声音压得更低:
“小陆啊,你是个机灵孩子,但咱们机关司……唉,怎么说呢,就像这夜州城外的河,看着平,底下啥都有。最近不太平,你自己……多当心点。”
说完,他那看似憨厚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摇了摇头,转身慢悠悠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