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陆安良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几近熄灭。
尸傀的腐臭气息与血腥气交织,令人作呕,青铜傩面贪婪汲取着他所剩无几的精气,身体仿佛被掏空,每一寸肌肤都发出悲鸣。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沦黑暗之际,脸上滚烫的青铜傩面仿佛被某种力量触动,竟开始主动汲取那些自碎裂瓦罐中逸散出的阴冷黑雾!
黑雾顺着他左臂被臂刃割开的伤口疯狂涌入,与渗入血肉的朱砂银猛烈碰撞。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混合着灼热与冰寒在他体内炸开,仿佛要将他撕裂!但他感到,傩面似乎在过滤和引导着这股混乱的力量,强行将它们糅合,一种全新的、属于黑夜的力量在他体内艰难地孕育、诞生!
暗银色的纹路,带着冰冷的触感,如同活化的阴影自陆安良左臂伤口急速蔓延,所过之处,皮肤下的血管仿佛都凝结了一层薄霜。
纹路并非死板的线条,更像是流动的夜色,最终汇聚于面庞,与青铜傩面上的古朴纹理隐隐呼应,散发出吞噬光线的幽暗感。他感觉自己与周围的黑暗建立了一种奇异的联系。
与此同时,一股冰冷而磅礴的力量感涌入四肢百骸,驱散了虚弱和疼痛。
他猛地睁开眼,黑暗的世界在他眼中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清晰——空气中飘荡的尘埃、远处草丛中虫豸的爬行声、甚至那些阴魂身上散发的不同强度的怨气,都无所遁形。
夜色仿佛成了他的领域,每一个阴影都在向他低语。
原本绕着陆安良嬉笑尖叫的娃娃鬼,仿佛被无形的寒意扼住了喉咙,动作僵住,随即爆发出真正的、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尖叫,如同见了克星般疯狂四散奔逃!
红轿的帘幕被一股阴风猛地掀开,露出端坐其中、盖着盖头的红衣身影,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侧头,即使隔着盖头,也能感受到那骤然变得凝重和惊疑的气息。
她猛地掀开头上的红盖头,露出一张惨白而妖冶的脸,原本挂着的戏谑笑容彻底僵住,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陆安良身上流转的暗银纹路和弥漫的黑雾,瞳孔骤缩,失声惊呼,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不对……这种气息……是‘巡夜’的权柄!你……你是新晋的夜游神?!”
“夜游神?巡夜权柄?”这几个陌生的词汇如同惊雷般在陆安良脑海中炸响,震得他头晕目眩。
这是什么东西?他不是机关司的小吏吗?他不是想成为机关术大佬吗?怎么会跟这种一听就诡异莫测的“神”扯上关系?
看着鬼物惊惧逃窜,红衣女鬼如临大敌,他心中非但没有获得力量的喜悦,反而升起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和不安。这突如其来的力量,这不请自来的身份,到底会把他带向何方?
陆安良缓缓抬起手,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他尝试着调动那股暗银色的力量,意念所至,周身骤然涌起浓郁的黑色雾气,如同有了生命般,听从他的号令,向外疯狂扩张,顷刻间,便形成一片粘稠而压抑的领域,将周围的尸傀和阴魂笼罩其中。
领域之内,原本行动迅猛的尸傀,动作变得迟缓而僵硬,如同陷入泥沼,那些尖啸的阴魂,更是发出痛苦的哀嚎,如同被烈火灼烧,原本阴森可怖的鬼物力量,此刻竟被这黑雾领域死死压制。
陆安良紧握臂刃,发现原本冰冷的金属此刻竟隐隐发烫,暗银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攀附其上,刃身被黑雾浸染,变得如同黑曜石般深邃,边缘闪烁着不详的寒光。
他感到这柄曾经熟悉的武器此刻仿佛成了他手臂的延伸,轻若无物,却又蕴含着足以撕裂一切的力量。他随意一斩,黑雾便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在尸傀断裂的肢体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腐蚀声,原本坚硬如铁的尸傀,此刻在他眼中,如同纸糊一般脆弱,一刀一个,效率惊人。
红衣女鬼猩红的眼眸闪烁不定,她死死盯着陆安良周身环绕的黑雾,原本妖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犹豫。她操控着几缕红丝线,如同试探般向黑雾探去,却如同飞蛾扑火般瞬间被吞噬殆尽!她脸上的血色褪去,一股寒意自脊椎直窜脑门。
陆安良眼神冰冷,操控着黑雾如同潮水般涌向婚轿,强大的压迫感使得周围的阴魂如坠冰窟,瑟瑟发抖。他停在轿厢前,没有贸然掀开轿帘,而是缓缓抬起机关臂,掌心对准轿厢,低声启动了臂甲上一个细小的机关。
这是机关司特制的“阴气探测仪”,能够感应周围的阴气强度和构成。
“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仪仗散发的阴气构成很复杂啊,比乱葬岗还要污秽,这又是要做什么?”
他操控着黑雾如同咆哮的野兽,不断冲击着轿厢,黑雾所过之处,红绸如同被烈火灼烧般迅速褪色、枯萎。他感受到轿厢内的气息明显紊乱了一下,似乎受到了黑雾的干扰。
“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再不说实话,我就拆了这破轿子,让你们统统魂飞魄散!”
红衣女鬼猩红的眼珠转动,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最终,在陆安良强大的压迫下,她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音:“咯咯咯……夜游神大人,何必如此动怒?奴家不过是……奉命迎亲罢了……百年一度的阴阳交汇之日将至,总要为那些孤魂野鬼找个归宿,免得扰乱了阴阳秩序。”
“迎亲?”陆安良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语气冰冷,“迎娶活人,为你们这些鬼物延续阴脉?你们的胆子,倒是不小。”
女鬼被陆安良一语道破目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但忌惮于夜游神的力量,她还是强压怒火,试图狡辩:“夜游神大人误会了,奴家并无恶意,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陆安良眼神微眯,追问道,“奉谁的命令?你们这红轿仪仗,究竟从何而来?目的又是什么?还有,控制郑炎的秘术,又是何人所授?”
连珠炮似的发问,压迫得女鬼喘不过气,她意识到,眼前的夜游神,并非易与之辈,想要蒙混过关,恐怕没那么容易。
女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轿厢内突然弥漫起一股奇异的香气,陆安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仿佛置身于一片血红色的迷雾之中,数道猩红的丝线,如同毒蛇般,自迷雾中悄无声息地袭来,直取他要害。
但这一次,陆安良早已有所防备,他冷笑一声,心念一动,周身黑雾瞬间凝聚成一道道屏障,迎向红丝线,黑雾与红丝线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响,如同冰雪消融,令人震惊的是,黑雾竟能吞噬红丝线,原本诡异强大的红丝线,在黑雾面前,如同脆弱的蛛丝,不堪一击。
夜游神的力量,竟对鬼物有着如此强大的克制作用!
陆安良心中一震,对夜游神的身份,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他操控黑雾,将红丝线尽数吞噬,然后,他突然想起,自己此行的任务,是护送郑炎回城。
被红丝线控制的郑炎,此刻仍然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只是他脖颈上的红丝线,如同被烈火灼烧般剧烈颤抖,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最终化为一缕飞灰,消散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