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昏暗的月色照在时不时变得狭窄的黄土路上,有些阴森。
交战声离得越来越近,陆安良一路飞奔终于来到了声音来源附近。
他找了一处地势较高的草丛趴伏下去,观察正在拼杀的双方。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诡异到了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程度。
那是一队带着锣鼓、红绸的车马,像是迎娶新娘的喜事队伍。
停在中间的那辆华贵轿厢上铺满了喜庆的红绸,但在月色之下竟散发着某种妖异之感。
轿厢的旁边有着两处恐怖的深坑,显然是遭遇了那群手持不明爆炸瓦罐的劫匪。
但令人震惊的是,婚礼仪仗的几辆马车竟然没有受到丝毫波及。
那些车马无一例外地向外散发着阴森森的气质,似乎与现实处在一种完全错位的空间之中。
不对,怎么只有一波人?
陆安良惊觉诡异。
明明在二里外都听得到些拼杀声,现如今离那队婚礼仪仗都到了夜色中肉眼可见的近,喊杀声也更加清晰。
但那片停驻婚礼仪仗的地方,眼下明明就只有一群手持瓦罐的壮汉劫匪在对着空气挥刀乱舞,完全看不到是什么“人”正在和他们对拼。
“妈的,”那里有人喊叫道。
陆安良侧耳,仔细地分辨着那些杂乱喊叫的声音究竟在说些什么。
“养魂罐呢?有多少砸多少,狗日的女鬼,跟她拼了!”
女鬼?什么意思?
“吃我一刀!”正在对着空气舞刀的劫匪头子突然发难,手起刀落切下一名手下的头颅。
鲜血迸发而出,手下身首分离,顿时软了下去。
“!”
这人疯了?
然而预想中的骚动并没有出现,其他劫匪似乎还沉浸在与“不存在”的敌人拼杀的幻境里。
与此同时,三五个劫匪将腰间悬挂的仅剩的瓦罐瞬间抽出并互相投掷在对方脚下。
接二连三的轰隆声响了起来,甚至令趴在高处草丛里的陆安良都感受到了爆炸的余波。
紧急趴下后再次看去,那几个劫匪赫然已经皮肉糊烂,躺倒在地上。
他们这是怎么了?
路中停滞的婚礼仪仗愈发显得诡异可怖,显然并不如一开始所想的那般普通。
马车在爆炸中毫无损伤,轿中帘却在爆炸掀起的风浪下微微浮动,陆安良清楚地看到中间的那辆婚轿中明显坐着一个“人影”。
场上还在对着空气挥刀的劫匪们在这一动静下纷纷调转刀口,捅向身边离自己最近的同伙。
他们显然是将同伙认成敌人了!
瓦罐就是这群劫匪最强的攻击性武器,此时他们的身上已经不再留有存货,互相之间用刀刃砍伐。
鲜血与断臂纷纷扬扬洒落在黄土路边,却完全不能污染那队婚礼仪仗。
陆安良注意到那些倒下的尸体剧烈抽搐着,最早躺下的无头尸体竟然在剧烈颤动下缓缓站起,手中提着的刀刃径直刺入最近的一名同伙身上。
“!”
陆安良终于在原身的记忆中想到了什么。
这样恐怖诡异的景象纷纷指向一个流传甚广的坊间异闻——
“红轿仪仗娶姻亲”!
眼前的婚礼仪仗根本就不是活人队伍,却很有可能是最近在夜州城内大为流传的传言,是夜间游行在黄土路边寻找行人娶亲的阴间厉鬼!
虽然大梁朝境内秘术横行,但阴鬼之事仍然是颇为少见,因而大多数人都只将此当作异闻来听。
任谁都不可能想到,夜州城外黄土路边,竟然有着一队真正的阴亲仪仗!
还没等陆安良从思考中反应过来,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的身后,刹那间举起手中刀刃就要斩下。
陆安良大惊,慌忙弹动机关臂刃挡下一击,身形滚动到一旁。
臂刃弹出时带来的强大冲击力弹飞了来袭者手中的刀刃,对方在短暂的愣神后张开双臂向他扑来。
“咻——”
千钧一发之际,陆安良搬动机关射出一枚高速袖箭,带着冲击符文的箭矢硬生生逼退了飞扑而来的对方。
这时陆安良才得以喘息,慌乱中撇清了对方的样貌。
是郑炎!
这一箭没有射在要害部位,仅仅是擦着郑炎的右臂飞过,符文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将他击倒在地。
陆安良连滚带爬站起身来,抽出机械臂上带着的轮箍将他捆在地上。
紧接着,他打开了此前便带在脸上的青铜傩面。
傩面上带有的观象琉璃能够映照出各类秘术,是机关司特制的鉴定物件。
想要启动傩面,会消耗大量灵气,而机关人的体内有着以特制灵石供能的动力炉,完全承受得起这个消耗。
但若要是有人想强行用肉体驱动,便会消耗大量精气。
陆安良本来是不想用这个东西的,说到底那些劫匪手中持有的不过是可以爆炸的瓦罐,费劲鉴定作用不大。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根本看不见那仪仗中诡异的厉鬼。
不仅郑炎很明显已经被对方控制,想要救下他就必须看清那些鬼物;
就算是放弃郑炎、转身逃跑,鬼物也已经通过郑炎的眼睛发现了他,那种不知道具体机制的控制效果很有可能立刻落在他的身上;依靠傩面的辟邪效果说不定还能挡一挡那种无形的攻击。
机关被拨动,青铜傩面上镶嵌的琉璃骤然发出散光;透过琉璃看去,真相兀地浮在眼前。
——十六具无头尸傀扛着轿底,轿帘缝隙中若隐若现着一个艳红嫁衣端坐其中。
劫匪们被从轿中渗漏出的诡异丝线插入头颅,眼神空洞无比,与眼前的郑炎形象如出一辙。
数十个娃娃头般的小鬼在黄土路边奔跑着,啸叫着;
不知总数的阴魂组成浩浩汤汤的仪仗队伍,用怨气吹打着锣鼓,响声震耳欲聋。
那些劫匪刚刚与之挥刀拼杀的对象原来正是这些鬼物!
看样子,之所以那些劫匪在刚开始时还对着“鬼物”挥刀,他们头上插着的丝线应当不是从一开始就有。
他们应该正是在这些红丝线渗入他们的脑袋之时才被控制,并开始向同伙挥刀。
陆安良感到神经一丝刺痛,那是青铜傩面吸取精气带来的副作用,但他现在顾不上这些。
因为那些被操纵的劫匪纷纷发现了他的位置,正拖着流血、残缺的肢体向他缓缓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