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黄……”
一夜无梦,晨光熹微中,陈景舟被二丫的读书声唤醒。
小姑娘跪坐在竹席上,捧着半卷《千字文》念得摇头晃脑,羊毫笔在粗麻纸上洇出墨团:“天地玄黄……”
见陈景舟走出来,二丫拿着纸蹦蹦跳跳过了过来:“哥,你看,这‘玄’字怎么像长了胡子?”
“傻丫头……”陈景舟笑着刮她鼻尖:“这是悬针竖,要写得如松针坠地。”
他握住二丫的手,在纸上演示笔顺,庖厨里飘来的玉米粥香。
“狗儿,二丫,快洗完手来喝粥。”柳茹雪端着粗陶碗从庖厨出来,围裙上还沾着灶灰,碗里的玉米粥冒着热气。
她弯腰替二丫理了理歪掉的衣领,擦掉二丫脸上沾着的墨汁:“小脸蛋也喝墨水了……·”
二丫吐了吐舌头,凑到碗边吹热气,陈景舟也接过母亲递来的碗,几口很快喝完。
“娘,二丫,我吃饱了,我去书院了……”
陈景舟刚跨出院门,身后便传来柳茹雪急促的脚步声:“狗儿,等等……”
他转身时,正见柳茹雪捧着两个烤得金黄的红薯追过来,围裙下摆沾着新鲜的草木灰——定是刚从灶台余烬里扒出来的。
“狗儿,带着路上吃。”柳茹雪将红薯塞进他兜里。
陈景舟抬眼看见母亲鬓角的白发在晨光中微微发亮——比前些日子又多了些。
“娘,过些日子带您去城里瞧瞧。”陈景舟握着柳茹雪的手:“听说西街新开了绸缎庄,您该做件新衣裳了。”
柳茹雪笑着摇头:“娘还有好些衣服,卖山货换的银子,你用来买书就行了。”
她伸手替儿子拂去肩头的落叶:“狗儿,山货别背太多,累着身子。”
二丫抱着小花蹦过来,马尾辫上的红头绳晃着:“哥,记得给我带桂花糖糕!”
陈景舟笑着捏了捏二丫的脸:“好,小馋猫,等卖了山货一定给你买。”
晨雾如薄纱般漫过田垄,陈景舟一路行色匆匆。刚进入城里没走多远,就听见前面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抬头望去,只见周茂才正甩着胖胳膊疾驰而来,发冠都歪到了一边。
“陈……陈兄!”周茂才扶着陈景舟的背篓喘粗气,胖脸涨得通红,“快说说……萧炎在云岚宗到底能不能赢?我昨儿梦见他被云棱打断了腿!”
他拽着陈景舟的袖子,一脸焦急。
陈景舟笑着摇头,从兜里摸出一截烤红薯递给他:“放心,萧炎自有妙招。”
“不过嘛……真要赢,还得先断了云岚宗的后援。”
周茂才啃着烤红薯眼睛发亮:“妙啊!莫非是要写他去联络其他宗门?”
“这个嘛……”
两人边谈论着边并肩往城里走。
转过几个街角,就到了周记山货行。周老板远远看见他们,立刻撩起长衫迎上来,脸上的笑纹挤成一团:“小兄弟,可算把你盼来了!”
他亲热地拍着陈景舟的肩膀:“我听茂才说,你们搞的那个《斗破苍穹》简直卖疯了!听说昨儿有个大人一口气买了十套,说是要送进宫里,是不是真的啊?”
陈景舟挑眉,放下背篓笑了笑道:“周叔过奖了,不过是些市井闲书。”
竹篓里的菌子被周老板接过过秤。
“陈兄弟太谦虚了!”周老板将菌子钱塞进陈景舟荷包,又往他手里塞了包茯苓饼。
陈景舟接过银钱,冲周老板拱了拱手:“谢周叔照应。”
周老板挥了挥手,笑得眯起眼:“自家生意,说什么谢字!快去书院吧,可别让夫子等了。”
周茂才却早已拽着陈景舟的袖子往前跑,胖脸晃得直颤:“快走快走!朱熹文他们还等着新章节呢,昨儿赵虎打赌说萧炎要是赢不了,就把他那把祖传弯刀送给我!”
陈景舟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只得笑着向周老板挥手道别。
两人脚步匆匆拐过街巷,周老板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捋着胡子感慨地对账房先生道:“你瞧茂才这劲头,从前赶他去书院比杀头还难,如今天天都想往书院跑。”
账房先生笑着点头:“少爷这是有了奔头了!”
周老板望着晨光里两个渐行渐远的身影,摸了摸柜台上的那本《斗破苍穹》,忽然轻笑出声:“这小子倒是真有些才华,这书仿佛有魔力似的,连我这把年纪的人,都上瘾了。”
青竹书院。
陈景舟和周茂才刚跨进门槛,赵虎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总算把你俩盼来了!”只见他三两步窜到跟前:“朱熹文昨儿把茶盏都摔了,就为了跟楚墨争萧炎该用啥招式!”
朱熹文折扇“啪”地展开:“明明是‘佛怒火莲’更贴合剧情!”
楚墨却是倚在廊柱上似笑非笑:“依在下看,‘三千雷动’方能显出突围的紧迫感。”
“瞎说,你懂不懂?”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周围同学也跟着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
“先别急。”陈景舟笑着从怀里掏出装订整齐的十章稿子:“来,新鲜出炉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赵虎伸手就抢,指尖差点刮破纸页:“给我给我……我先读为快!”
朱熹文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胳膊:“莽夫!当心折了书页!”
众人如获至宝,簇拥着坐到紫藤花架下的石桌边,赵虎直接席地而坐,展开稿子粗声粗气地念道:“萧炎站在云岚宗山门前,骨灵冷火在掌心翻涌……”
众人听得正入迷时,夫子抱着《孟子》卷轴步入廊下,赵虎慌忙将稿纸塞进怀里,众人也都快速迈进学堂。
“今日讲《梁惠王上》。”
夫子用戒尺敲了敲石桌,目光扫过众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诸生可知其中深意?”
朱熹文正了正发冠,朗声道:“此句乃孟子民本思想之核心,意在告诫为政者当以百姓福祉为先。”
夫子颔首,却见赵虎低声嘀咕:“要是当官的都把百姓当回事,清河县哪会有‘育蚕税’这种吃人的规矩?”
楚墨却是轻声回道:“赵兄,现在世道不同了……”
陈景舟接过话头:“我倒觉得,无论何地,若官与民争利,便是本末倒置。”
夫子的戒尺落在案上:“休的乱说,朝堂之事,岂是尔等书生能议论的?”
夫子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克己复礼’四个大字:“诸生当谨记,书生之道,首先要做的是修心明理,而非空谈时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