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高升。”
安子皓伸手帮他,扶正歪掉的领带,指尖碰到冰凉的锁骨。
“对了,昨晚办公楼监控,拍到只老鼠,你要看看吗?”
张明远后退半步,撞上文件柜,震落一摞,泛黄的扶贫日记。
嘭!
最上面那本摊开,在2018年7月15日,记录着暴雨夜,抢修堤坝的往事。
张明远嘴唇颤抖,突然抓住安子皓的手腕。
“他们拿我女儿,留学的事威胁。”
哒哒!
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县公安局的人,出现在拐角,领头的正是,安子皓的发小。
手里举着张明远,昨晚使用的门禁卡。
安子皓掰开,那只冰凉的手,从对方口袋里摸出,还在录音的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见锁屏照片。
三年前的抗洪,表彰会上,他们浑身泥水地,并肩而立。
“带走。”
安子皓转身,望向窗外。
晨雾中。
那辆熟悉的轿车,正缓缓驶入镇政府大院。
车牌号尾数三个8,属于县里,某位大人物的专车。
会议室里弥漫着,劣质茶叶的涩味。
咔!
安子皓把文件袋,往桌上一撂,塑料拉链与木质桌面,碰撞发出脆响。
十五名乡干部,齐刷刷抬头,正在倒水的办事员,手腕一抖,热水溅在签到表上。
“今天临时召集各位,是要通报莲花村污染,事件的调查结果。
“安子皓解开,西装扣子,左手无名指在投影仪,开关上停留半秒。
他的指甲修剪,得过分整齐,像随时准备掐灭什么。
副乡长张德海在,第三排转着保温杯。
不锈钢杯盖擦过,螺纹发出规律声。
“安书记效率真高啊,才来两个月就把我们三年,没解决的问题。”
“因为之前有人,在制造问题。”
安子皓按下遥控器,投影幕布降下来时带起,一阵风。
张德海后颈的赘肉,随着这个动作颤了颤。
第一张照片是,夜间拍摄的排污口。
暗红色废水在红外镜头下,像凝固的血浆。
右下角时间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
安子皓注意到,财政所长悄悄把,手机反扣在腿上。
“经检测,废水中苯并芘超标147倍。”
他调出检测报告。
“有趣的是,每次环保局,突击检查前两小时,排污会自动停止。”
会议室角落传来椅子,挪动声。
农业办主任正在,调整坐姿。
张德海突然笑起来。
“安书记该不会怀疑,我们中间有内鬼吧?”
他环顾四周,几个中层干部,跟着扯动嘴角。
安子皓没接话,直接播放录音。
扬声器里先传出,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
接着是张德海,标志性的烟嗓。
“赵总放心,只要把检测日期,提前通知我,老规矩,三成。”
保温杯砸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张德海涨红的脸,在投影仪蓝光下泛着紫色。
“这是栽赃!”
“栽赃需要,转账记录配合吗?”
安子皓翻开,黑色笔记本。
“去年中秋,你侄女账户,收到荣发化工50万。
备注写的是‘装修款’,可她住在员工宿舍。”
会议室温度,仿佛骤降五度。
党政办主任的钢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墨点,慢慢晕染成蝌蚪状。
“你监视我家人?”
张德海猛地站起来,椅子撞在后墙公示栏上。
玻璃裂出,蛛网状花纹。
安子皓从文件袋,抽出个U盘。
“这里有二十三次,通风报信的通讯记录。
顺便说,你用来收钱的,皮包公司。
注册地址是,赵金彪小姨子的车库。”
空气凝固了。
张德海松开的领带,歪在锁骨位置。
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滑动。
安子皓瞥见他右手小指,在轻微抽搐。
那是他去年,中风留下的后遗症。
“安书记!”
会议室门被推开时,带进一股刺鼻的古龙水味。
荣发化工的赵金彪,穿着鳄鱼纹皮鞋迈进来。
左手金表在,日光灯下反着光。
“误会,都是误会。”
安子皓抬手看表。
“赵总来得真巧,正好省得,纪委同志再跑一趟。”
赵金彪肉乎乎的,脸颊抖了抖,突然压低声音。
“听说乡里小学,操场要翻新?
我们集团一直想,捐个塑胶跑道。”
“现在要加一条行贿罪。”
安子皓按下手机录音键,金属外壳折射出一道冷光。
“年轻人别太狂!”
赵金彪突然拔高音量,下巴上的痣随着,说话频率颤动。
“市里王秘书长,可是我连襟!”
会议室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安子皓注意到,组织委员悄悄往门口挪了半步。
“巧了。”
安子皓解锁手机屏幕。
“刚收到沈书记短信,王秘书长正在省纪委喝茶。”
他把手机转向众人,沈青源的微信头像,在屏幕上格外醒目。
那是张在党旗前的标准照。
赵金彪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
他后退时撞到饮水机,水桶里咕噜噜,冒出一串气泡。
“小安啊。”
张德海突然换了副腔调,皱纹里挤出讨好的弧度。
“我这也是为了乡里财政。”
安子皓把材料,装回文件袋,拉链声像,给对话画上休止符。
“留着跟检察官说吧。”
他转向门口。
“李科长,麻烦你了。”
穿藏蓝制服的监察委,干部出现在门口时,张德海的膝盖,突然打弯。
整个人像被,抽掉脊梁骨似的,滑坐在椅子上。
他手腕上的铐子,碰在铁质椅背,发出金属脆响。
散会后。
安子皓在走廊拐角,被赵金彪拦住。
企业家此刻像头困兽,眼里布满血丝。
“安书记,厂子关了上千号人,喝西北风去?”
“去年利润八千六百万元,环保投入四十三万。”
安子皓翻开,笔记本最新一页。
“需要我念伤亡职工名单吗?”
赵金彪突然抓住他手腕。
“五百万现金。”
安子皓甩开他的手,皮质公文包擦过对方,西装发出摩擦声。
“你每耽误一分钟,待会儿量刑建议就多加一个月。”
回到办公室,安子皓拨通沈青源电话时,发现手心有汗。
电话那头传来茶杯盖,轻叩杯沿的脆响。
“都办妥了?”
安子皓拉开抽屉,那枚染血的防汛勋章下。
压着张德海女儿,寄来的匿名信。
“堤坝塌方不是意外。”